无锡老茶馆世相百态之第二回黑社会大闹昇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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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黑社会大闹昇泉楼

刘耀宗开的昇泉楼茶馆,位于崇安寺中部,在大雄宝殿的旁边,规模很大。隔壁就是无锡北乡塘头人王庭安开的王兴记馄饨店,不过那时王庭安的馄饨还没啥名气,当时无锡城里有名的馄饨店要数大市桥的过福来。

与别家茶馆不同,昇泉的一楼不是喝茶的堂口,而是个混堂,名叫昇泉池浴室,这家浴室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还在营业,大凡喜欢孵混堂的老无锡人都知道。

王兴记老板王庭安刚进城时,先是向亲友借了两块银元,在昇泉池浴室进门的角落里租了巴掌大一块地方,只能放得下一张半桌子(半张破桌子是靠墙放的),用一只小炉灶做生意。这一张半桌子白天用来待客,夜里就拼拼拢,铺上被褥睡觉。因为他卖的馄饨味道好,价格实惠,所以生意不错,后来积下一点钱,王庭安才在昇泉旁边盘下一间门面,挂起了王兴记的招牌。

昇泉楼茶馆是在二楼,设有二十多张茶桌,总是镇日吵吵嚷嚷,茶客们时常还有拳脚相加的时候,这里是旧社会地痞流氓吃讲茶的地方。

老板刘耀宗,是个长得黑铁香炉形的胖大汉子。红脸膛,浓眉毛,炸颊腮,从两鬂到下巴,圈满剌毛一样的胡髭。加上腰阔膀粗,一看他的长相,便知道是在黑社会里见风使舵混惯了的人物。他整日捧着个白铜水烟袋,坐在柜台里,不时牵动着大喉核,把胡萝卜粗的手指弹弹算盘,浓眉下的爆眼睛诡秘地眨着,向老茶客送上一张笑脸,亲昵地喊上一声。

茶客们都用胡大海的绰号称呼刘耀宗,这胡大海是明代章回小说《英烈传》里的人物,因为当时流行评书《明英烈传》,胡大海的形象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胡大海是个武人,朱元璋手下的一员大将,长身铁面,却善于用兵,智力过人,称得上有勇有谋,因此刘耀宗倒也乐意接受这样的绰号。

刘耀宗既有一种胡大海般勇猛豪爽的脾气,又有一套小商人的狡黠手段,更有一副心狠手辣的冷酷心肠。事实上,茶馆是个三教九流、五方杂处的地方,要是没有一套能在拳头上跑马的本领,是兜不转、吃不开的。何况像昇泉楼这样黑社会聚集吃讲茶的地方,没有敢揽瓷器活的能力,更是不敢强出头的。

这刘耀宗实在称得上是盘踞在崇安寺一带的地头蛇,黑道白道统吃,自称青帮,还开香堂收徒弟,在茶馆里暗中聚赌。据无锡东亭镇地方志记载,民间音乐家阿炳的家业破落及双目失明,竟然与他有直接关系。

说是当年刘耀宗的儿子准备成亲,看中了雷尊殿西面一排四间平房和屋前天井,无奈这是阿炳的家产。为达到目的,便竣使儿子刘小虎和喽罗陆文忠,勾引阿炳到他私设的赌场赌博。阿炳起初赢了蛮多钱,很快迷恋于赌博。不久后就越输越厉害,越想翻本越输,短短两个月就把能变钱的物品、法器,外加家中积蓄输个精光。这时刘耀宗又叫陆文忠送去块银元,说是看到阿炳有困难,特意在店里划出来的。阿炳那知是计,还表示感谢。后来陆文忠连续地30块、50块地给阿炳送钱,还引诱阿炳去九成弄嫖堂子。不到一年时间,共积欠下将近元的债。这时陆文忠、刘小虎找上门来,问阿炳怎么办?刘小虎威胁说,陆文忠给你钱的事,被父亲知道了,必须马上归还,否则就向警察局报盗窃案吃官司。

阿炳吓得手足无措,一筹莫展。陆文忠、刘小虎见时机已成熟,提出将雷尊殿西面四间平房宅基地典价元,为期十年,到期不赎作为卖绝。此时阿炳已悔之莫及,只好答应,从此只剩一间雷尊殿勉强度日。岂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幸之事接踵而来。他开始感到双目视力模糊,经医生诊断,花柳病淋菌已经侵入眼球,从27岁至35岁先后双目失明,“瞎子阿炳”之名由此而来,留下了终身遗憾。

昇泉楼还有一个与其它茶馆不同的地方,就是店里有一口自流井,取名昇泉,茶馆和浴室都是以它来命名的。解放前无锡城里没有自来水,崇安寺里各家茶馆的用水,大都是到图书馆前观前街附近一口明代就有的大井里去挑来的,这一口古井为明代洞虚宫井,井口很大,可同时供数人齐头并肩取水,被当地居民称为“大井”。吊水的井绳把青石井栏圈磨得凹凸不平,留下了道道折皱深痕,数百年来这井水也不知滋养过无锡多少代父老乡亲,可以说是阅尽了人间无穷沧桑。

也有一些茶馆是从稍远的大市桥、驳岸上、白水荡的河里去挑的,或是雇了水车拉来运河水。而昇泉楼则自家挖有一口三丈多深的自流井,浴室和茶馆的供水,都是从自家这口井里汲取的。把井称作“泉”,虽然有点言过其实,但昇泉这口井确实水质清纯,口感也不错,且水量充沛,每天可供水担,自给有余,还做了用火烫着店号的竹制水筹出售,卖水给附近的店家和住户。

昇泉的“泉水”,真个是茶客喜欢喝,浴客喜欢泡,更有一些老客户是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整天孵在昇泉的楼上楼下,给刘老板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附带说一句,解放前无锡城区还有一家浴室也有自流井,它是位于大市桥的浴德池,但水量比昇泉略少,每天供水担。

来昇泉楼喝茶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但物以类聚,其中主要的一群是黑社会人物,经常有三、四批人,因帮派纠纷,或黑道上的磨擦而到这里来吃讲茶。

所谓吃讲茶,就是由这些地痞流氓中的头面人物来裁决、处理争端的一种途径。双方约好在茶馆会面,常常是男女都有,他们吃茶是假,兴风作浪、敲诈勒索是真,所以常常闹得不亦乐乎,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动起手来。

不过虽然乱七八糟,茶馆店里对“吃讲茶”却是有专门一套的程式。双方商定要吃讲茶后,茶馆会为双方安排好座位,桌上一般放置两把茶壶,把手相对,此即示意有人在此吃讲茶。待双方人员入座后,茶馆伙计分别在两把茶壶中沏上一壶红茶、一壶绿茶。另外,则为当事人和调解人及陪吃茶的茶客各沏一杯茶。双方当事人边饮茶边各自申述自己的理由,或相互争论,过后可让双方陪吃讲茶的茶客们发表意见、看法,或评判、开导,接下来由调解人判断谁是谁非,提出公断,并征求双方当事人意见,最后合议出妥善解决的办法。

如果调解成功,双方达成协议,便由调解人将桌子中央两把茶壶中的红茶、绿茶各斟一半在茶杯内,由双方同饮。吃讲茶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双方必须遵循最后公论,理亏的一方要承担吃讲茶的全部茶资,包括香烟、点心等,有时还要请客吃酒,所以店主的茶资收入颇丰。吃讲茶桌面上也有讲究,两把茶壶起初是把手相对,意为矛盾尚未解决;当调解成功,便让壶嘴相对,意为亲密通融。

当然也会出现调解不成的情况,此时两方势均力敌,谁都不愿认输,遇到这种情况,中间人一时也便不说话,茶馆老板刘耀宗也不闻不问,任由他们吵,吵到下不了台时,就动起手来,先是用茶杯、茶壶砸,接着是抡椅子,掀桌子,出现桌翻壶碎、拳打脚踢的场面。看到事情闹大了,刘老板就会把街头警察叫来维持秩序,最后由闹事双方协商赔偿茶馆的损失。刘老板算盘精得很,这种事他是不会吃亏的。这时堂倌忙坏了,一边清扫满地的破碎杯盏,一边赶紧把藏在柜房桶里的陈年破烂茶杯茶壶偷偷拿出来,如数照赔。

昇泉楼里还聚集第二类人——倒卖房地产的掮客,沿楼窗的七、八张台面,是被他们每天占据的。却说这房地产掮客自古就有,他们周旋于房地产卖主与买主、押主与押户之间,充当介绍人。

无锡古时的房地产买卖、抵押的居间介绍,大多操纵于地保之手,但也要有为房地产交易服务的经纪人作中介才行,这种人叫做“出房牙商”,是经纪人行业里的一种行当。明清时期,“牙商”有“官牙”和“私牙”之分,“官牙”由官府任用,类似于公务员。“私牙”则是向官府交纳牙税,然后领取营业执照“牙帖”的商人。清末无锡经纪房地产的“私牙”约有五六十人。

自从民国以后,无锡经济发展很快,房地产的买卖也兴盛起来,因此投机极盛,于是房地产交易越来越活跃。此时政府将“出房牙商”更名为“官中”,即官方承认的中介人。民国初期,无锡任命了60名“官中”。他们的活动范围极为广泛,无论买卖、抵押,甚至租地造屋等,都有他们插手其间。这样就与地方豪绅的利益发生了冲突,在一片反对声中,民国八年,国民政府财政部下令废除“官中”。政府设立出售官契的官契发行所,以及办理房地产过户事宜的推收所,有关房地产交易的中介业务则放开不管了,于是滋生了一批房地产掮客。至无锡解放前,据统计仅城区就有房地产掮客近人。

房地产掮客大致可分两类,一种是挂牌经营,类似于现在的房产中介公司,他们挂起“房地产公司”、“租赁服务处”等招牌,假托公司、商号名义经营房地产买卖、抵押、租赁介绍等活动,但本身既无房地产,也无固定资本,有些纯粹是皮包公司,只有电话一只、办公室一间,大多不雇员工。

还有一种就是流动掮客,他们整日奔走于茶馆与大街小巷之间,早上来茶馆聚集喝茶,目的是交换信息,互相介绍房屋买卖,如果接洽成功,他们就带着买主去看房子,事成之后,收取一笔中介费。这些人把无锡城里城外的房子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平时常常在大街小巷到处转悠,察看房源。谁家要出租空房、卖买或抵押房子,心中都有一本帐。所以昇泉楼竟成了房地产交易场所,房地产掮客日日在此聚谈。

在房地产掮客中有句行话:“三年不发市,发市吃三年”,说明他们的佣金收入相当丰厚。按照当时官方的规定,对成交的每一起房地产交易,抽取的“中资”(即中介费,包括佣金、手续费等),卖契(出售)不超过契价的百分之五,典契(质押)不超过契价的百分之二。实际上大大超过规定,一般为“一中一谢”,即“一成中介费和一成谢意费”,这样已达到契价的百分之二十,其中房地产掮客得一半,其他担保人、证人等瓜分另一半。这种高额勒索,一方面给房地产交易双方带来沉重负担,另一方面却因它帮助交易双方匿价逃税而被双方所接受。因为旧社会房地产都是私有制,房产价值大,地产更是不得了,如田单的买卖,更加黑幕重重。

昇泉楼里还有第三类人——走江湖的草药郎中,以及由一帮木匠组成的第四类常客。关于他们也有很多说道,限于篇幅,这里暂且放下不表,待下次再慢慢道来。

昇泉楼和当时许多茶馆的运作方式相仿,到了下午和晚上就充作书场或戏馆,据说刘耀宗比较喜欢土生土长的无锡地方戏曲,常常有唱滩簧(锡剧)的艺人演出。

据原上海红旗锡剧团编导、锡剧前辈艺人邹鹏回忆,记得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初,他曾在昇泉楼演出过。当时演出,都会在茶馆外将演员的名牌挂出去做广告。在昇泉楼第一天演出的当晚,瞎子阿炳就由老婆董彩娣搀扶着来找他。邹鹏的师傅滩簧艺人邢长发和阿炳都是无锡东亭人,而邢长发在拜锡剧大师袁仁仪学艺之前,是东亭街上的一个裁缝,阿炳常到他那里去做道袍,加上两个都喜欢拉琴唱戏,所以交情很好。之前邢长发带着艺徒邹鹏跟阿炳见过几次面,所以阿炳跟邹鹏也熟识了。

昇泉楼茶馆和瞎子阿炳所住的雷尊殿都在崇安寺,靠得很近,走路转两个弯,两三分钟就到了。邹鹏至今仍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已经化好妆,正等着上台,忽然传话说门口有人找他。出去一看,原来是阿炳和董彩娣。几年未见,阿炳老了许多,衣衫更破了。因为马上就要上台,没有时间多说话,邹鹏就和阿炳约好第二天早上在附近公花园的同庚厅吃茶,又塞了五块钱给阿炳,阿炳客气推辞,但最后还是硬塞给了他。

除了自家的演出,刘耀宗还兼做无锡演艺圈子的中介生意,当时无锡四乡村镇的茶馆,要聘请弹词评话的说书先生或唱滩簧的锡剧艺人,都去昇泉楼进行接洽,可见刘老板在江湖上的势力,确实是非常大的。

下回预告

欲知无锡老茶馆之世相百态,请看第三回

《听松园看破落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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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道也,文化学者,《无锡闲话》专栏作者。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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