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虎狼之师
返京的航班上,有良叙述了自两人分手后所发生的事情,他觉得虚风道长这人值得信赖,因此便毫无保留的据实相告。
虚风闻言暗自吃惊不已,有良这小子真的是在江湖上奇遇连连,从中也看得出其本质依旧是善良的。
“原来这个罗洪毛仰仗着舅舅屠局长的权势,成为横行乡里为祸一方的地痞恶霸。”虚风不由得叹道。
“是的,当地百姓都敢怒而不敢言。”有良说。
“因此你就把他给杀了?”虚风睿智的目光直射过来。
有良脸一红,低声嗫嚅道:“这坏蛋抢了柱子的钱还打断他的脊骨,俺这也是为民除害。”
“你不会连殷掌柜也一起杀了吧?”
“顺便一道杀了,”有良承认道,“不过那个殷掌柜只是具菜尸而已。”
“菜尸?”
“嗯,遇火即化,什么都没有剩下。”有良“噗哧“一声乐了。
虚风把脸一板,语重心长的告诫道:“世间确实有不少恶人,单靠法律根本奈何不了他们,贫道本不是迂腐之人,但惩恶扬善、仗剑江湖那毕竟是古时候的事儿了,当今社会这样做实在是太鲁莽,稍有不慎便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俺知道了。”
“贫道的意思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十分干净,不能遗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这次若不是将目标引向了殷掌柜,你恐怕就很难脱身了。费叔以及楚大师等人俱非善良之辈,罗洪毛与之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有良默默的点点头,虚风道长说的不错,自己这些年来虽然武功与阅历增加了不少,但毕竟做事儿思维上还欠缜密。
“有良,你把吴凤娇中阴之身送入画轴之中,但尘世间‘尸变’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希望实在是渺茫的很啊。”虚风摇摇头说道。
“凤娇坚持一定要等到柱子成亲的那一天才肯罢休。”有良无奈道。
“唉,”虚风叹息着,“世间真有这般痴情女子啊。”
有良望着舷窗外面的蓝天白云,心中想起了二丫,不由得默默念叨着:“你究竟在哪儿......”
飞机降落在了首都机场,虚风道长和有良随着人流步出大厅。
“有良,你准备去哪儿找二丫?”虚风问他。
“既然已经到了京城,俺先去西山别墅,向费叔打个招呼,顺便看看他们有没有二丫的消息。”有良说。
“与这种人交往要时刻保持警惕。”虚风叮嘱道。
“俺心里有数。”有良回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良内心深处有了潜移默化的改变,世间人与事不再只是简单的好坏之分。他感到人并无绝对的善良与邪恶,而是集二者为一体,好人也有邪恶的一面,而坏人也有行善的时候。这些年来,他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也遇见到林林总总的事儿,越发感到世事的不可料,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这次毕竟是费叔把他从监狱中捞出来的,从这一点上倒是应该心存感激才对,数月来,原本择机杀掉他为凤娇报仇的心思,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淡漠了下来,而有良自己甚至还恍然不觉。
西山别墅,警卫认出是有良,随即通报后放其进入。
“了去大师,你小子跑到湘西干什么去了?”客厅内,费叔翘腿坐在沙发上严肃的问道,脚下的猪坚强目光乜视着有良,眼神儿显得很不友善。
“去看俺的一位朋友。”有良寻思着此事应该是瞒不住的。
“是吴凤娇的男友罗柱子么?”费叔嘿嘿两声,他倒还记得挺清楚的。
“是他。”有良承认道。
“上次已经补偿给了女孩儿家里一百万,此事还与你有何干?”费叔目光警觉的望着他。
“那笔钱被沅陵县的恶霸罗洪毛抢去了,而且还打残罗柱子,俺是实在看不过眼儿才去帮忙要钱的。”
“原来又是助拳去啦?”费叔呵呵笑道,突然话锋一转,“了去大师果然够江湖,那个恶霸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有良心中飞快的盘算着,若是否认的话未必能让费叔信服,反而会加重对自己的疑心,索性倒不如直接承认的好。
“在费叔面前俺不能说谎,罗洪毛确实是俺杀的。”有良表现得很诚实。
“嗯,”费叔阴郁的望着他,“杀的好,此人竟敢劫取我费叔的钱,当真是他妈的活腻了。”
“了去感谢费叔的救命之恩。”有良面色平静如常,不卑不亢,江湖之人恩怨分明,此事本就应该道谢。
费叔嘿嘿冷笑两声:“你是费叔的人,自然要多加以关照了。”
“哼哼哼......”猪坚强嘴里发出不满的吭唧声。
“了去啊,”费叔换了一张面孔,笑容可掬的说道,“你和那个老皮尸带着二丫进入蓝月亮谷了?”
有良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入谷通道在哪儿?”费叔漫不经心的问。
“费叔,俺已向朱神医发过誓绝不透露,况且还等着他来救治二丫,因此目前还不能说。”有良断然回绝,但话里留有一丝余地,这也是这些年在江湖中所悟到的,凡话不能讲满,亦不可说绝,这样才有进退的余地。
费叔闻言沉吟不语,这小子是个犟头死心眼儿,自己即便逼问也不见得会说出来,姑且先放一放吧。
“嗯,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现在不说也罢,等日后再找机会告诉费叔好了。眼下楚大师那里正急需人手,你这就就赶过去吧。”费叔摆了下手,显得十分的恢弘大度。
“是,费叔,”有良暗自松了口气,问,“楚大师那边出什么事儿了么?“
“黄老魇跑了。”费叔眉头紧蹙,懊恼的说道。
医院戒备森严的D字楼内,黄老魇躺在玻璃房内显得很悠闲,身旁撂着一本画册,眼神儿斜喵着女护士丰满的胸部与翘臀,原来年轻女人无需穿著绫罗绸缎,即便是一袭白衣白帽也竟是如此的迷人。
自从那些热心的白衣“郎中”们请自己住进了宽敞明亮的病房后,莫局长和那位文司长就再也没有来过,虽然走廊里仍不时的有记者想要偷偷进来采访,但都被医务人员拦下了。
隆冬时节,外面已是冰天雪地,可房子里竟然温暖如春,黄老魇只是每天吃些花花绿绿的药片,其他时间往床上一躺无比的惬意,比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古墓可舒适多了。
走廊内两个人争吵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黄老魇凝息竖耳倾听起来。
“焚烧兵马俑,这西楚霸王项羽有着最大的嫌疑,距他当年设下鸿门宴的地方也只有五公里而已。”其中一人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看未必,俑坑里铺设有木头等有机物,天长日久必将产生沼气而自燃,所以与项羽无关。此事儿警示了政府部门,秦始皇陵三万兵马俑的保护工作刻不容缓。”另一人反驳道。
黄老魇闻言吃了一惊,他“腾”的跳下床,拉开房门探头匆匆问道:“哪里有三万兵马?”
走廊里站着俩记者,见到一直等候的采访对象,那位所谓的清朝“顺治皇帝”自己出来了,于是赶紧掏出录音机准备录音。
“尔等速速禀告朕,那三万兵马如今现在何处?”黄老魇厉声喝问道。
记者们一下子懵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但随即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赶紧笑着说:“回禀皇上,兵马就集结在西安临潼秦始皇陵的东边。”
黄老魇疑惑的望着他俩:“你们不是在诳朕吧?那三万兵马的统领是为何人?”
这俩记者也知道面前的这位反劫机英雄神经不太正常,与其难以解释清楚,于是便从挎包里取出一本“秦兵马俑”的彩色画册来递给了他看:“那三万兵马都在这上面呢。”
黄老魇猛地夺过画册转身回房,将那两位记者关在了门外,那边有医护人员发现赶紧过来将他们赶了出去。
一连数日,黄老魇都画册不离手,一味儿的潜心研究,直到丛院长来将其转移到了树林后边的D字楼里。
画册上如是说,在中国的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支军队,他们黑衣如铁、迅疾如风,他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们令天下无不为之闻风丧胆。他们被称作“虎狼之师”、“威武之师”,但其比饿虎更凶猛,比狼群更团结,他们在军歌里这样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未来的现代化战争中,战机与巡航导弹组成的大规模空袭将成为主要的进攻方式,用近乎疯狂的地毯式轰炸压制住对手,摧毁敌人的军事与心理防线,然后装甲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敌区,掀开人类战争的新篇章。
而在遥远的东方,一座巨大的穹顶形建筑下,一群两千多年前的古老陶俑正在窃窃冷笑,他们庞大的军阵所构筑起的正是这样一种作战体系:先用强劲、持续和密集的弓弩箭矢如蝗似雨般压制住对手,随即披甲骑兵迅速从两翼包抄撕开敌人的防线,然后步军长驱直入完成封喉的致命一击。
这就是“世界第八大奇迹”——秦兵马俑。
黄老魇被深深的震撼了,他下决心要将这号称“虎狼之师”的三万兵马收归到自己的手中,然后横扫中原重新成就一番霸业。
当然,这些只是阴兵,还需要自己去唤醒他们的魂魄。
第二百零五章画册
迄今为止,“鸡舍计划”进行的还算大致顺利,但是前不久还是出现了意外,一名任中顾委要职的老同志在换血的过程中不幸身亡。院党委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结论是当年轻战士极富青春活力的鲜血骤然涌入其体内时,大量的雄性荷尔蒙促使其肾上腺素急剧上升,最终导致心力衰竭而死。
然而蹊跷的事情发生了,死者遗体停柩八宝山殡仪馆,就在召开追悼会的前夜,尸首竟然不翼而飞,这是自建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儿。公安部紧急部署全力侦破,连国家安全部也秘密行动起来,怀疑是境外敌对势力所为。所幸十余日后在八宝山西边山坡上的废弃矿洞中找到了尸体,这才告一段落。
黄老魇正是趁此时机被丛院长偷偷塞进玻璃房的,当晚,费叔的几百CC血浆便灌入了他的体内,处于观察期的头一两日内都还正常,谁知第三天清晨,护士便发现其不见了。丛院长找遍医院的角角落落,仍是不见其踪影,黄老魇失踪了。
楚大师得到消息后赶来,见状也是一筹莫展,黄老魇的悄然离去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寻的线索,无奈只有动员所有人手在京城里四处寻找。
费叔的血在宿主体内起作用至少需时月余,时间短了则无法融合,因此还无法探知其所在。经玻璃房换过血的老同志已经有十余位,这些人目前身体上都已经出现了明显反应,例如比原来的饭量成倍的增长,也不再失眠了,基本上每天都能够保持深度睡眠达十五六个小时,而且夜里会放屁和打鼾,尤喜以慵懒的姿势趴在床上,嘴里发出“吭吭唧唧”的声音。
智力上的变化尤为显著,他们如今胸怀广阔,已经不再纠缠于帮派体系的明争暗斗,摒弃了相互之间数十年来的政见隔阂,而是聚集在一起吃吃喝喝,亲如一家人。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对人民群众的衣食住行表现出极大的关心,向国家提出了不少关于改善生活居住环境和卫生条件的建议,更有人献计献策呼吁大力发展我国的养猪事业以及推行无痛屠宰法。
有良赶到医院对面的宾馆,在房间里见到了楚大师。
“了去,你在湘西杀了人?”楚大师微笑着问道,他已经接到了费叔的电话。
“是的,那家伙是个地痞恶霸,做了很多的坏事。”有良回答说。
“嗯,作案要不留任何痕迹才行,你这方面还欠缺的很,若不是我们上头有关系,岂不惹了大麻烦?”楚大师皱了下眉头。
“是,谢谢楚大师。”
“了去,朱神医现在何处?”楚大师问。
“他已经返回了蓝月亮谷。”
“找到血灵芝了么?”
“是的,可是二丫却不见了。”有良将二丫逃离蓝月亮谷的事儿说了。
楚大师沉思片刻,疑惑的问道:“这么说她还未及医治好‘尸蜕’就已离开,最有可能去哪儿呢?”
有良悲痛不已的摇了摇头:“朱医生说若是不能及时得到救治,‘尸蜕’再次发作就会要了她的命。”
楚大师默默的望着他,没有说话。
“费叔说黄老魇跑了,让俺过来帮忙。楚大师,二丫已经怀有身孕,俺想带着血灵芝想先去找到她。”有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好吧,”楚大师沉吟着从皮箱中掏出一叠钞票递给有良,善解人意的说道,“你先去找二丫,等治好了她的‘尸蜕’后就赶紧归队,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多谢您和费叔的体谅。”有良此刻真心的有些感动,那摞钱足足有好几万,寻亲的途中是需要用钱的。
“了去,你在寻找二丫的过程中,若发现黄老魇的任何踪迹都需要立刻向我报告。”楚大师叮嘱说,一面将黄老魇在西昌飞往京城CA航班上的反劫机壮举,以及被误认为是精神病人关在医院的过程叙述了一遍,但刻意隐瞒了为其换血的事儿。
“俺记住了。”有良应道。
虚风道长从首都机场直接来到了北京饭店,在号房间会晤了张局长。
听完虚风的汇报,张局长点点头:“如此说来,此案确实与这位释了去无关,而是真凶另有其人。”
“客栈的殷掌柜嫌疑最大,目前湖南省厅已经抽调骨干成立了专案组,彻查此人的下落。”
张局长松了口气:“这样最好,即对上面能有所交待,又可以继续追查凶手,也对得起我们头顶上的这枚庄严的警徽。”
虚风默默的含蓄一笑。
“徐风同志,有件事情十分的蹊跷,”张局长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大概也听说了,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CA航班劫机事件。”
虚风点点头:“贫道也听说了。”
“那位‘反恐英雄’戏剧性的被国家宗教局送进了医院,经诊断原来是一位重度妄想型的精神病人,此事引起了国内外新闻媒体的一片哗然,我想请你暗中调查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是宗教局送进医院去的?”虚风疑问道。
“不错,宗教局业务一司的文司长。”
“好吧,贫道即刻着手调查。”
虚风道长离开北京饭店后,随即乘坐出租车前往西城区后海北沿醇亲王府国家宗教事务局,在那里找到了文司长。
“哈哈,”文司长提起这事儿便忍俊不已,“此人开始自称是什么‘顺治皇帝’,后来又改口说自己是‘冲天大将军黄巢’,纯粹是重度的精神妄想症。”
黄巢?虚风闻言心中一动,遂问道:“此人与我们宗教局有什么关系?”
“哼,”文司长忿忿道,“还不是西昌的那位莫局长搞的鬼么?非说此人是从木里大寺中的一幅古画里面出来的,我看他的脑袋也有毛病了,这种干部是不能留在宗教系统工作了,否则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虚风微笑不语,一说到木里大寺,他顷刻间全都明白了。
“更可气的是,这个精神病人不好好的在医院里面待着,几天前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溜走了。”文司长叹息道。
“你是说此人现已不在医院了么?”虚风吃了一惊。
“是啊,丛院长打来过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人去哪儿了,岂有此理,我怎么会晓得?”
虚风思索了下,说道:“文司长,那个莫局长现在哪儿?”
“让我赶回西昌去了。”文司长直皱眉头。
简直就是一场闹剧,虚风心下暗道,这位精神病人毫无疑问就是黄老魇,令人费解的是,近一个时期以来,先是猫妖孙遗风,而后是有良,现在又有黄老魇,竟然都和医院搭上了关系。
离开醇亲王府后,他直接打的来到了医院,准备先暗自查访。
门诊大厅里熙熙攘攘,这儿毕竟是全医院,来自外地的患者以及家属操着各种口音擦肩而过。在精神科病房的走廊里,他听到两名记者模样的人站在那里与护士交涉着什么,似乎是与那位“反劫机英雄”有关,于是便走近前去听个究竟。
“对不起,他已经出院了,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私人物品。”那护士说。
“采访没成功,画册却被他给抢走了,真是窝囊。”那人气恼不已。
“什么画册?”虚风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护士解释说:“病人非常喜欢这本画册,吃饭睡觉也从不离手,嘴里总在叨咕着什么‘三万兵马’,妄想型精神病人的思维是很难理解的。”
“那天我俩想要采访,在走廊里等待的时候谈论起陕西临潼兵马俑的保护问题,这位‘反恐英雄’突然出来问‘三万兵马’在哪儿?并顺手抢走了那本精装的《秦兵马俑》彩色画册,那可是有作者亲笔签名的呢。”记者见虚风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也就如实相告。
虚风略加寻思,便立刻明白了黄老魇的用意,这老家伙一定是想要招兵买马,可那些考古发掘出来的数万兵马俑不过是陶土烧制的人像而已,难道说秦陵附近还隐匿有两千年前的阴兵不成?
虚风感到有必要找到那位西昌的莫局长,从源头木里大寺查起,他心绪不宁的返回到了白云观,结果发现有良正等在房间内。
“有良,你怎么来了,有事儿么?”虚风问。
“俺是来辞行的。”有良讲了与费叔和楚大师会面的情况,并告诉他准备前往陕西汉中李家沟去寻找二丫。
“路上须加小心,”虚风叮嘱道,“到汉中途经西安,黄老魇正在那儿。”
“黄老魇在西安?”有良吃了一惊。
“若是贫道没猜错的话,他定是去了临潼秦兵马俑博物馆,想去招募陪葬坑内的三万兵马俑。”
“什么‘兵马俑’?”有良从未听说过。
“是秦始皇死后陪葬的陶土士兵和车马,以及数万件实战兵器,那儿现在则是国内有名的旅游景点。”
“那些兵马俑陶像还不就是死物嘛。”有良不以为然。
“死物?这可难说......”虚风忧心道。
第二百零六章骊山晚照
古来关中有奇妙八景,曾令多少文人墨客为之叹服倾倒,其中的“华岳仙掌”、“霸柳风雪”、“雁塔晨钟”、“曲江流饮”、“草堂烟雾”、“太白积雪”、“咸阳古渡”七景都有确切的地点,而唯独“骊山晚照”源于何处鲜为人知。
诗曰:“灞桥古镇洪庆山,武家岩上显奇观。夏日傍晚天晴日,夜幕初临山林暗。瞬间一束金光照,方圆百米火一团。远看疑是灯或月,骊山晚照千古传。”
说的是九龙山,此处位于西安临潼东骊山腹地,方圆数十里层峦叠嶂,沟壑连环纵横交错,形成封闭之状,地势险峻如同兵阵。群山土岭松柏长青,灌木修竹谷幽林深,溪水潺潺,百鸟啾啾。
唐末(公元年),“冲天大将军”黄巢率农民起义军自山东西进,破潼关占长安,是年岁末于含元殿登基,国号大齐。两年后兵败撤离长安,在九龙山中屯兵秣马,后人便称这里为“黄巢堡”,而西峰之上便是那“骊山晚照”之所在。
隆冬时节,昨夜的一场大雪,山中已是白茫茫一片。
日暮之时,西峰顶上一人负手而立,横眉远眺,衣袂猎猎,目空一切,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此人穿着带条纹的衣服上印有“医院住院部”几个小红字,手中拿着一本脏兮兮的画册,他就是黄老魇。自从那天夜里逃离玻璃房后,便昼伏夜行,一路直奔关中而来,终于数日后抵达九龙山。
“山川依旧,人事全非......”黄老魇赤足站在雪地中,望着自己昔日的屯兵之所,遥想数万义军灰飞烟灭,心中顿生出无限伤感,不由得仰天长叹。
月上东山,寒凉如水,黄老魇长啸一声,身影晃动如鬼魅般的直奔骊山脚下、渭水之滨的秦始皇陵而去。
不多时,他已来到骊山北麓,夜色中一座高大的三级覆斗状封冢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千古一帝的秦始皇陵。《史记》中记载:“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异怪徙藏满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黄老魇当年也曾派义军挖过秦始皇陵,封冢是由黄土、石灰和糯米浆搅拌夯实而成,无比的坚硬。凡盗洞不足三尺,军士须发牙齿皆脱,再往下则亡,盖因土壤中饱含千年水银蒸气而导致汞中毒之故,无奈只得悻悻作罢。
夜深了,他默默的站立在封冢之上,遥望夜空残月星斗,回想着了那个流传千年的古老传说。
秦始皇的陵墓中,曾陪葬有数万与真人一般大小的兵俑、车马俑以及各种弓弩刀剑和戈矛等兵器,埋藏的具体地点不得而知。为使这些不会腐烂的兵马俑在阴间继续护卫千古一帝,丞相李斯下令与兵马俑相同数量的久经沙场军士与战马吞服水银全尸殉葬,并以祝由巫术将他们的魂魄禁制于每一尊陶俑之内,组成了一支强大的地下阴兵军团,供九泉之下的秦始皇驱使。
两千年来,这支“虎狼之师”默默无闻的隐匿于地下,湮没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渐渐的为世人所遗忘。
一九七四年三月,骊山脚下西杨村一杨姓老爷子抗旱打井时,挖了数日就是不出水,但却掘出一个真人大小身披甲胄陶土烧制的“瓦人”。老汉以为是其在捉弄他,内心无比的憎恨,于是将这个“瓦人”吊在树上鞭打,直至文物部门闻讯赶来,由此而揭开了尘封两千多年的秘密,秦始皇陪葬的兵马俑才得以重见天日。
如今要想重新唤醒这支阴兵军团,则必须要找到他们的的将军统领,解除陶俑们身上的禁制方可为己所用。黄老魇冷笑两声,双臂展开如大鸟般的飞身下了封冢,黑夜中如幽灵直奔秦俑博物馆而去。
是夜,昌瑞山上白雪皑皑,反射着寒凉的月光,清东陵隐匿在一片黑暗静寂之中。
自与虚风道长分手后,有良并没有直接前去汉中李家沟,而是就近想先入东陵的地下古墓里瞧瞧,凡是二丫曾经知道的隐秘之所他都不想漏过。
踏着山路上齐膝深的积雪攀上昌瑞山顶,他隔着那道沟壑望向了对面的大青石,但见月光下,一位身着黑色披风的戎装女人孤零零的站立在石门前,神情哀怨惆怅,双眸茫然的凝视着遥远的星空如石像般一动不动,此人正是董贵妃。
有良张开双臂纵身跃下,半空中使出梦遗掌,借助老阴之气的反作用力稳住身子,缓缓的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董贵妃一见顿时面露惊喜,不住的打着手势。
“你是在问黄巢么?”有良明白了她的意思。
董贵妃连连点头。
“据说他已经去了陕西临潼的秦始皇陵。”有良把从虚风道长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董贵妃张着嘴急促的说着什么,无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急得她俏脸通红泪水盈眶,最后双手展开比划着那幅画轴。
“你是想进入《敦煌夜魇图》中,要俺带你去找他么?”有良问。
董贵妃见有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间欣喜若狂,忘情的抱住有良便“啧啧”的亲吻起来。
“二丫来过古墓吗?”有良羞怯的轻轻推开她,开口问道。
董贵妃使劲儿的摇摇头,二丫并未到古墓来。
有良长叹一声,默默卸下背囊取出画轴就地展开,然后抱着董贵妃跳进了《敦煌夜魇图》。
半空中裂帛声起,转瞬间两人已经站在了戈壁黄沙丘上,明月朗朗,四下里一片静寂,有良抬眼望去,视线之内并没有瞧见吴凤娇的身影,或许她已经进到古城里了。
“妾身这厢有礼了。”董贵妃感激的深深道了个万福。
“不用谢,反正俺也正要前去汉中李家沟找二丫,不过是顺路而已。”有良有些尴尬和难为情,毕竟自己与其有过肌肤之亲不忍拒绝她,唉,或许男人都是这样子的。
有良重新跃出画外,卷起画轴连夜下山直奔京城,买了西安的火车票,匆匆前往陕西汉中李家沟继续寻找二丫。
与此同时,凉山州西昌机场,虚风道长依旧是西装革履,身上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走下了飞机舷梯。
在市宗教局会客室里,他见到了莫局长,此人面色苍白且一脸的倦怠,体内阳气明显的不足。简单的寒暄过后,虚风瞥见莫局长额头处有道淡淡的七彩掌印,尽管经过了化妆掩饰,但仍逃不脱他犀利的目光。
“莫局长,你天庭上的掌印是那位医院的精神病人留下的吧?”虚风道长开门见山的问道。
莫局长闻言便是一愣,面现尴尬之色,口中不无委屈的说:“虚风观主,这您也看出来啦?不错,就是‘顺治皇帝’从那幅古画里出来的时候给弄的,此事儿千真万确,可文司长就是死活不信。”
“贫道信你。”虚风说。
“真的?”莫局长疑惑的望着他。
“当然,贫道不但相信黄老魇从那幅《敦煌夜魇图》中出来,而且还知道他何时进去的。”
“黄老魇?”莫局长摇摇头更正说,“不,他是清朝的顺治皇帝,而且还留着光头,因为爱新觉罗.福临晚年到了五台山出家为僧。”
虚风微微一笑,也不加以争辩,遂问道:“莫局长,您可以谈谈他从画里出来以后的事儿么?”
莫局长见京城白云观的观主都相信自己,情绪随即高涨起来,便从木里大寺“顺治皇帝”出画开始讲,以及在公路上两人再次相遇同乘飞机进京,如何在高空中与恐怖分子进行搏斗等等,说得是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很是吸引人。
“可惜,二十一世纪最最重要的一次惊人发现,结果却被认定为精神病人,实在是太伤人心了。”莫局长心中愤懑难平,双眼甚至迸出了泪花。
虚风等其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开口安慰说道:“贫道可以在文司长面前替你证实此事儿,如何?”
“那太感谢您了。”莫局长连忙道谢。
黄老魇住进医院之前的情况终于清楚了,这位莫局长虽然讲的是大实话,但此人的智商正如文司长所言,脑袋确实不大灵光,虚风心中寻思着。
“其实不单是独家发现了‘顺治皇帝’,我还遇到过其他匪夷所思的怪事儿呢。”莫局长故作神秘的说道。
“哦,什么怪事儿?”虚风颇感兴趣。
“虚风观主,您虽然在京城里见多识广,但绝不可能有幸能目睹驱魔罡洞大战‘早衰症’女孩儿。”莫局长摇头晃脑的卖弄道。
“‘早衰症’女孩儿?”虚风心中一动。
“没错,世界上患有此症的概率是八百万分之一,十五六的小女孩儿面孔却如同百岁老妪一般。在木里大寺,她与一世班禅的驱魔法器罡洞斗个不亦乐乎,还泼了仁波切一身的羊汤呢,哈哈......”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儿,莫局长不由得开怀大笑了起来。
“那女孩儿可有名字?”虚风凝视着他。
“好象是叫二丫。”莫局长答道。
第二百零七章鬼薪白粲
月黑风高,寒气袭人,远远望见穹形顶的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前,路灯昏暗,有个烧烤摊在寒风中还在滋滋啦啦的烤着羊肉串,几位外地游客喝着烧酒正在高谈阔论。
禁不住烤肉香气的诱惑,黄老魇深吸两口走过来坐在凳子上,咽了咽吐沫。
烤肉的小贩是位上了年纪的白发老者,身着玄衣纁裳,头戴法冠,仿佛是秦代的服饰,国内有些旅游景点经常有商家故意打扮成古人模样吸引游客,司空见惯并不足为奇。
“要几串?”老者乜了眼这位穿着住院服打赤脚的客人,用浓郁的陕西话问道。
“多多益善。”黄老魇鼻子嗅嗅,口水直流。
“你有钱么?”
“钱?”黄老魇愣了下,摸摸口袋,遂把脸一板不满意的呵斥,“朕还需要付钱么?”
旁边的游客都乐了,有位中年女士在一旁说情道:“老板,你看这人大冬天的光脚还穿着住院服,肯定是精神不正常,就给他几串吧,我们付钱好了。”
老者不大情愿的递过来几支热辣辣的烤串。
黄老魇抓过铁钎子嘴巴一嘬,便将羊肉串尽数吸入口中,吃得是满嘴流油,啧啧称赞不已。
“咦,奇怪之极。”黄老魇嘴里嘟囔着,目光直挺挺的盯着这位烧烤摊贩的胯下。
白发老者闻言面色骤然一变,身子挪了下站于烧烤炉后,但为时已晚,众游客的目光已然瞥见了其高高隆起的裤裆,比常人勃起时还要大上数倍。
人们“嗤嗤”的偷笑不已,这老头七十多岁尚能如此,秦地果然出壮士啊,那位中年女游客更是面色娇羞,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神情。
“收摊不卖了。”老者把手中的钎子一摔愠怒道。
“嫪毐是你什么人?”黄老魇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老者一愣,原本浑浊的双眸登时清澈无比,犀利的目光内含隐隐杀气,他默默的收拾起摊子,扁担挑起竟然一句话也不说的扬长而去。
“喂,老板,还没付钱呢。”那伙儿游客叫喊着。
白发老者恍若不觉,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树林中。
黄老魇“嘿嘿”冷笑了两声,随即身形晃动尾随着追了上去。
小路蜿蜒着伸向一座隐秘的山坳,月亮在乌云中若隐若现,林中晦明晦暗,耳边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枭啼,但凡荫尸之地多有这种邪恶的猫头怪鸟出没。
转过一片黑松林,前面出现了三间破旧的土坯房,白发老者撂下挑子,此刻屋内传来一苍老女人的声音:“鬼薪,今晚有客人来啦?”
白发老者嘿嘿两声:“不过是个找死的主。”
“那你就打发了吧。”屋里人“哼”了声。
“你究竟是何人?”老者头也未回的冷冷说。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黄老魇负手而立,口中朗声吟诵道。
“胡说八道。”白发老者鼻子不屑的哼了声,突然转身双臂扬起,淡淡的月光下,破空声骤然而至,无数根黑黢黢的铁钎子如箭雨般的疾射过来......
黄老魇不慌不忙的双手一搓,顿时面前现出一片七彩光晕,那些铁钎子竟然仿佛凝固了似的停在了半空里。
那老者见状大惊失色,口中愕然道:“你是‘魇’!”
“小老儿,你还没回朕的话呢,嫪毐到底同你是何关系?”黄老魇眼睛望着对方鼓囊囊的裤裆追问道。
“是老夫的先祖。”老者此刻高傲之色尽失,战战兢兢的回答。
“哈哈,嗯,怪不得呢,阳具生得如此之大。”黄老魇呵呵笑了起来。
据《史记.吕不韦传》载,秦国异人嫪毐阴茎巨大,为吕相国府中舍人,一日受李斯恩惠表演阳具转轮,以胯下勃起阳具为轴,穿入桐木车轮中绕庭狂奔而不坠。李斯悄传言于吕不韦,此时吕不韦正欲脱离太后赵姬的纠缠,随将嫪毐假阉后扮作太监送与她。太后赵姬三十四岁好淫乱,遂召嫪毐入宫日夜宠爱之,封为长信侯,自称秦王嬴政的“假父”。
赵姬与嫪毐一同出游,两人待在在马车内五日不出,不思饮食,尽享鱼水之欢。当这位秦太后最终走下马车时,容光焕发竟如同返老还童般,而嫪毐则身形憔悴白发苍苍,令守卫的军士们无不愕然。
始皇九年(公元年),有人告发嫪毐为假太监,与太后私通并生二子。秦始皇大怒,令谕全国:“生擒嫪毐者赐钱百万,杀死嫪毐者赐钱五十万。”不久,事发后仓惶逃亡的嫪毐被生擒车裂处死,其子囊载扑杀,太后被逐出咸阳迁住城外贡阳宫,断绝母子关系永不再见。
黄老魇凝视着老者,疑惑道:“嫪毐和两个儿子当年都已被秦王所杀,又如何成为了你的祖上?”
“您有所不知,先祖嫪毐和两个儿子并不曾死,而是被当时的廷尉李斯暗中掉了包,后来便隐姓埋名藏匿于九龙山中。”老者解释说。
“果有此事?”黄老魇似有不信,于是开口说道,“你把裤子褪下,朕一望便知。”
老者望着仍停滞在半空中的数百根铁钎子,知道自己功力根本无法与传说中的“魇”相对抗,不敢违抗乖乖的解开裤腰带,将棉裤褪下至膝盖处露出了一根硕大无比、青筋暴突的棒槌头男根,其形如同冬眠之巨蟒又粗又长,令人顿生敬畏。
“哈哈......果然是嫪毐的后人。”黄老魇见状大笑,此刻再无怀疑,这阳具可以说绝对是世间无双。
“你叫什么?”他问道。
“老夫名‘鬼薪’,屋子里的是贱内‘白粲’。”老者提上了裤子恭敬的说道。
“你们两个小老儿称谓竟然冠以刑名,朕倒是第一次遇见。”黄老魇嘿嘿两声。
秦代律制,“鬼薪白粲”是一种为祭祀鬼神判处男犯上山砍柴、女犯择米的三年期徒刑,隋代以后改为答杖流徙。
“请问高人,您真的是唐末的那位‘冲天大将军’黄巢么?”鬼薪小心翼翼的问。
黄老魇手轻轻一挥,半空里的那些铁钎子“噼里啪啦”的掉落了一地:“不错,朕有话要问你。”
“请将军屋里面说吧。”鬼薪推开两扇木门领黄老魇入内。
房子里摆设极为简陋,除了一铺土炕之外,只有粗木桌椅等物,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羊膻味儿。
炕上杂乱的被褥中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婆,斑白的头发,满脸皱纹,唯有双眸却阴鸷有神,警惕的目光凝视着黄老魇。
“这位高人便是唐末义军首领“冲天大将军”黄巢,后来的大齐国皇帝,”鬼薪在一旁介绍说,“贱内‘白粲’,已经卧床瘫痪多年。”
黄老魇嗯了声,开口问道:“鬼薪,当年嫪毐的后人,祖辈蜗居在这骊山脚下,想来必有缘故。”
“将军所言极是,我俩都是守陵人。”
“说来听听。”
鬼薪喵了一眼老伴儿,道:“当年廷尉李斯救了先祖嫪毐父子,令其蛰伏于九龙山中。数年后,始皇驾崩葬于骊山大墓,随葬三万士兵组成了阴兵军团,其统领便是嫪毐。”
“哦。”黄老魇闻言心中一动。
“这三万人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军士,他们被李斯以水银毒杀后魂魄禁制在三万只陶俑之内,并以祝由巫术加以封印。先祖嫪毐的魂魄就封于三军统领陶俑的体内,与军团一起埋葬在了骊山陵寝地下,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后裔均做为守陵人长居于此,以防后世有人盗墓和偷启陶俑封印。”
“陶俑封印如何开启?”黄老魇问到了关键之所在。
“这个......”鬼薪欲言又止,目光偷偷的瞟向了炕上的老太婆。
“老头子,守陵人绝不可透露封印的秘密。”老太婆厉声喝道。
黄老魇冷笑一声,手掌中骤然喷出一道七彩光晕,瞬间将老太婆罩入其中,其形状如同一尊覆钵,里面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针密密麻麻的刺入她的身体,“啊......”老太婆发出一连串的凄厉惨叫。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朕这就让你尝尝‘七色噬魂针’的滋味儿。”黄老魇不屑的说道。
屋子里充斥着老太婆凄惨至极的嘶叫,甚至都不似人声,肉体的痛苦、魂魄的煎熬,如同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令人惨不忍睹。
鬼薪实在看不过去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口中哀求道:“将军,快快住手,老夫告诉你便是......”
黄老魇一摆手撤除了七色光罩,此刻的老太婆仍不停的浑身抽搐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陶俑身上的封印是当年李斯下的祝由巫术禁制,因此开启也必须施以相同之术,除此之外再无他法。”鬼薪据实相告。
“祝由术?”黄老魇双眼紧盯着鬼薪,缓缓说道,“你们夫妻即是守陵人,理应懂得这种开启的‘祝由巫术’吧?”
“将军,当年李斯为防止后世守陵人随意偷开封印,因此并未传下启封之法,而是留下给了自己的子嗣,万一有危难之时可以调动这三万阴兵军团。”鬼薪解释说。
“如此只有他的后人才能够开启封印了?”黄老魇疑惑道。
“将军您应该知道,秦始皇死后,秦二世胡亥为修阿房宫广征徭役而导致民怨载道,李斯上书劝谏被赵高诬陷谋反而腰斩于咸阳并夷三族,其子李由兵败被义军斩于雍丘。因此李氏一族并未留下嫡嗣,开启封印的方法故而早就失传了,这是李斯当年设下此局的时候所始料未及的。”
黄老魇点点头,这段历史他也很清楚,但就这么听信鬼薪的一面之词却心有不甘。
“当今世上谁的‘祝由术’为最高?”他问,自己隐于地下古墓逾千年,对江湖之事已经一无所知。
“老夫听闻,祝由术当以东晋的郭璞为最高,后世再也无人能及。”
“那岂不是一千六百多年前了?”黄老魇大怒,凶巴巴的厉声呵斥道,“他可有传人在世?”
“这个老夫确实不知。”鬼薪战战兢兢的回答说。
“既然不知,留下你们又有何用?”黄老魇说罢双臂张开,“啪啪”两道七色闪电自掌中发出,分别射入鬼薪白粲夫妇二人的头顶囟门,将他俩瞬间当场击毙。
黄老魇厌恶的踢了踢鬼薪老头的尸身,口中桀桀冷笑道:“可惜了一副好屌。”
第二百零八章往事
夜深人静,黄老魇剥下鬼薪的衣服,然后将夫妻二人的尸首拖到房后扔进了茂密的树林中。回到屋后,他换上了那套秦代的玄衣纁裳、法冠和那双黑色的布鞋,镜子中的自己仿佛时空倒流般,浑身上下古色古香比那套住院服受看多了。他决定先在这个隐秘之所住下,就近观察秦俑博物馆里的阴兵军团,琢磨解除封印唤醒陶俑魂魄的方法。
其实守陵人鬼薪的武功不弱,但其生不逢时偏偏遇见了千年大魇,自是不堪一击,唉,天命如此。
黄老魇隐匿于昌瑞山地下古墓之中修行,不但汲取了清东陵诸位帝王以及嫔妃们的生物磁场,更是机缘巧合吸收了唐山大地震五十万遇难者的怨力,促其于九九重阳之日功成破墓。他掌中的七色闪电便是怨力凝聚在一起所形成的生物电流,威力自然非同小可,这便是“魇”与“魔”的不同之处了。
大约夜里子时,黄老魇围着博物馆绕了一圈,发现里外都有巡逻的警卫,看守得十分严密。他倒不忙潜入馆内,趁着黑夜又回到了骊山封冢之上,此刻乌云散尽月光朗朗,秦始皇陵王气霭氲升腾直冲斗霄。
一身玄衣纁裳头戴法冠的黄老魇如同幽灵般的立于山巅,双臂如同大鸟般张开,掌中七色闪电射向夜空,借助于骊山大墓的葱郁王气,发出一道禁制奔向四面八方而去。
须臾,潜伏于京城医院附近的老白以及身在岳麓山藏经阁的杜大姐,两人尽管相隔千山万水均感应到了来自黄土高原的生物信号。
睡梦中的老白感觉到手臂一阵刺痛,开灯细瞧时发现皮肉上那个七彩光环一反往常的黯淡,而是环内光晕明亮并流动着。这是黄老魇在召唤,脑海中如同磁石定位般确定了他的位置——西南方向的陕西临潼一带。
老白赶紧拨通了那个语音信箱,对着话筒留言说道:“我是老白,黄老魇有消息了,他现在陕西的临潼,我得赶紧过去了。”撂下电话后,匆匆收拾好行装连夜登上了前往西安的火车。
岳麓山上,杜大姐忧心忡忡的叫醒了关教授和柳十三,告诉他俩最坏的情况终于发生了,黄老魇发动了种在自己手臂上的禁制。
古空禅师和薛道禅闻讯匆匆赶来客房。
“黄老魇在陕西临潼。”杜大姐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七彩光环标记。
“在木里大寺的时候,黄老魇从那幅《敦煌夜魇图》中逃出后便踪迹全无,也许岳麓山上消息闭塞,此刻他突然于临潼现身是要干什么呢?”古空禅师疑惑不解。
“陕西临潼位于十六朝古都西安,也是他登基建立大齐朝的地方,想必是那里隐藏有什么秘密。”薛道禅思索道。
“古空禅师,我们在藏经阁叨扰也有些时日,现在黄老魇已经发动禁制,妾身无奈只有赶去临潼了。”杜大姐长叹一声,其情幽怨而凄楚。
“十娘,此番我豁出去同黄老魇拼了,也绝不让你受其凌辱。”关教授朗声说道,慷慨而激昂。
“算我一个。”柳十三瞪着那只充血的右眼,神色异常悲壮。
“嘻嘻嘻嘻......”薛道禅尖声尖气的笑了起来,“谁说男儿不痴情?其情虽可嘉,但却是以卵击石,毫无效用。”
关教授涨红了脸,愤而吟诵:“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十娘。”
“男儿到死心如铁,两行清泪思杜媺。”柳十三也不甘落后,朗朗道来。
薛道禅鼻子哼了声,嘴里颇为不屑的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真是可悲可叹,你二人既然决心赴死,倒不如想个法子来如何铲除黄老魇。”
古空禅师微微一笑:“薛施主定是有了主意?”
薛道禅闻言正色道:“‘知己而不知彼’,非但铲除不掉黄老魇而会反遭其害,只有彻底摸清他的底后才有可能成功。古空禅师,我们一同前去临潼,到时候依据客观情况见机行事好了。”
“阿弥陀佛,明日一早待老僧安排妥当寺中之事,然后一起下山。”古空禅师点头应允。
次日辰时,古空禅师一行离开了岳麓山,乘火车直奔陕西而去。
黄昏时分,一辆的士驶来停在了秦俑博物馆门前,老白拄着拐杖下了车,手臂上的七彩光环如同指南针般指引他一路来到这里。
此刻早已闭馆,游人散去,广场上空荡荡的。
老白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松林,沿着蜿蜒的小路来到山坳里的那栋土坯房前。
“主人,佘天庭奉命赶到。”老白驻足开口高声说道。
“进来吧。”屋子内传来黄老魇的声音。
老白拄着拐杖走入门内,见黄老魇身着玄衣纁裳头戴法冠正盘腿在炕上打坐,不由得感到有些好奇。
“主人,您穿这身秦代祭祀大礼服果真是威武之极,比那套清帝龙袍好看多了。”老白恭维道。
“佘天庭,你原来官居何职?”黄老魇睁开了眼睛,开口问。
“属下是考古学家。”老白答道。
“知道秦俑吗?”
“主人,自十五年前发现秦始皇兵马俑伊始,属下就专门对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可以说是无所不知。”老白显得很是自负。
“那好,朕问你,这三万兵马俑的首领是哪个?”黄老魇目光直视过来。
“首领?”老白一下给弄懵了,迟疑道,“主人,秦陵的三个俑坑内由万余名武士俑组成步兵与骑兵方阵,后面是军团的指挥部。目前已经出土了八名将军俑,体型魁梧,头戴燕尾长冠,身披战袍,胸前覆有彩色鱼鳞铠甲,分别手持铜戈、利剑或是盾牌等。但是由于目前发掘工作尚未完成,现有的将军俑里很难辨别出究竟哪一尊才是级别最高的统领。”
“嗯......”黄老魇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都未说话。
“主人,您为什么对秦俑的首领这么感兴趣?”老白迷惑不解的问道。
“朕饿了,你去弄点御膳来吃。”黄老魇没有应答,而是吩咐他去做饭。
老白来到灶间,屋子里食材十分匮乏,只找到些棒子面以及墙角一堆已经变质发臭的羊下水。他无奈的将那些肝肾肚肠之类的内脏摘洗干净,然后加入粗盐和辣椒炖了一大锅,自己则另外熬了些棒子面糊糊。
“好香啊。”黄老魇坐在炕上扬起鼻孔嗅嗅。
哪里是香味儿?分明臭哄哄的嘛,主人的嗅觉可能有问题,老白心下暗道。
一大盆羊下水热气腾腾的端上了桌子,散发着莫名的难闻气味儿,黄老魇夹了两筷子尝了尝,随即大加赞赏。
“这等美味,朕以前怎么从来没有感受过?”黄老魇啧啧叹道,口涎已然滴进了羊汤,他索性将脑袋直接拱进了盆子里,忙不迭的“呼哧呼哧”的大肆咀嚼起来,甚至都不怕烫。
老白在一旁瞧着愕然不已,主人这吃相怎么看着像头贪食的猪呢?
他自己则盛了一碗糊糊果腹,也没敢去动那盆散发着馊臭气味儿的羊下水,弄不好肯定会拉肚子的。
黄老魇狼吞虎咽的顷刻之间便吃了个底朝天,最后伸出了舌头将瓷盆舔得干干净净,然后心满意足的打了几个哈欠往炕上一倒便睡,须臾,鼾声如雷。
老白放下了碗筷,默默的瞅着睡姿憨态可掬的黄老魇,心中五味杂陈,往事逐渐涌上心头。
那是五十年代初期,自己在湘西沅陵二酉山藏书洞修道有成后,一路游历着来到了古城西安。牠隐匿在秦岭北麓的山洞里完成最后一次蜕皮,但凡蛇类蜕皮的时候最无防御能力,因此都需要躲藏起来免受人类或其他动物的攻击。正当其蛇皮蜕到一半的时候,被陕西省博物馆考古队闯进山洞来正巧撞见,七八个队员手持铁锄洋镐围攻过来竟要置自己于死地,而领头的队长正是佘天庭。
无奈只能拼了命的相搏,虽然也杀死了两个人,但还是终因寡不敌众被砸的浑身是伤奄奄一息。那佘天庭手持利刃按住自己的七寸便要开膛破肚取胆,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朦胧中感觉眼前出现了一团紫雾,跳出来个猪头人身、肚腩上面生满密密麻麻紫色乳头的怪物,举手投足间便将除佘天庭外的所有人都杀死了。
“白花蛇,你可愿意归顺老夫?”那猪头妖问牠。
“愿意。”
猪头妖哈哈一笑,伸手提起面如土色的佘天庭:“这就是你永久的宿主,绰号‘老白’,你将通过京城的一个语音信箱与老夫保持联系,明白吗?”
“是。”
猪头妖说了个电话号码后,随即那团紫色雾霭便弥漫过来,待其散尽后,猪头妖已经不见了,而自己则变为人身,成了陕西省博物馆的研究员佘天庭。
直至今日也不知道那猪头妖是何许人,唯有通过语音信箱接受他的指示并汇报工作,而且从来不许多问。
老白一瘸一拐的步出房门,站在了清凉的月色下,远处林深处传来几声瘆人的枭啼,这个地方的阴气实在太重了。
自己十分厌恶宿主佘天庭的这具躯壳,也曾经想换个年轻英俊一点的,尤其是被有良那坏小子伤了脚踝遭遇截肢之后,不过真如猪头妖所说的那样,自己始终受到了某种禁制而无法换身,唉,这副老皮囊作为永久宿主实在心有不甘。
一九七五年夏末,自己从河南驻马店的大水废墟中寻找到了一个“魇胎”,送至铜川耀县孙家源过胎,若是就此顺藤摸瓜找到当年药王的“噬嗑针”,不但可以解除猪头妖种在身上的禁制,而且还可将那幼魇作为新的宿主。
老白仰望着夜空中迷离的月亮,心中轻轻的呼唤着二丫......
第二百零九章干热河谷
清晨,蓝月亮谷内发现沈才华和墨墨不见了,大家寻遍了树林与湖畔,直至日上三竿仍是没有两人的踪影。
“他们一定是出谷找嘟嘟去了。”寒生想起当年这俩小家伙独自闯出谷导致墨墨失踪多年的往事,心中揣揣不安。
“我们赶紧出谷分头去寻找。”吴楚山人说道。
正当大家商议之时,沈才华抱着昏迷不醒的蓝紫金刚大鹦鹉和墨墨冲进了小木屋。
“寒生爸爸,嘟嘟受伤了。”沈才华手忙脚乱的将牠放在了床上,焦急的说。
“你们是在哪儿发现牠的?”寒生忙问。
“澜沧江边。”墨墨答道。
寒生仔细的检查了下嘟嘟,然后安慰说道:“不要紧,牠并没有受伤,只是精疲力竭导致暂时性的休克。”说罢在其左右爪心处刺入两根银针,随着手指的捻动,嘟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我,我见到二丫了......”牠结结巴巴的说着。
“什么?”寒生闻言一愣,随即问道,“二丫人在哪儿?”
“木,木里大寺。”嘟嘟喘息着讲述了自己跟踪赤膊老喇嘛和二丫穿越横断山脉,木里大寺的仁波切想用罡洞杀死她以及自己奋力逃脱的事情经过。
“那个扎西老喇嘛追上二丫了么?”
“不,不知道,那只可恶的秃鹫一直在我身后紧追不舍,差点就让牠给吃了。”嘟嘟回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追逐,身子依旧在不停的瑟瑟发抖。
寒生听罢沉吟良久,最后说道:“二丫没有了鬼壶的护身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有良背着她来到蓝月亮谷求医,无论是何原因离开的,我们都负有责任。”
“二丫这孩子也是蛮可怜的。”兰儿想起当年自己患泣血症时的惨状,眼圈泛红。
“我带上鬼壶去木里大寺,一定要尽快寻找到二丫的下落。”寒生下了决心。
“我们也要去。”沈才华和墨墨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嘟嘟愿意带......带路。”嘟嘟依偎在鬼婴怀里坚强的表示道。
“寒生,我也去吧,有女人在场会比较方便些。”兰儿望着自己的丈夫,说心里话她也舍不得离开俩孩子。
最后大家商议好,寒生带着兰儿、老祖和贾道长以及沈才华墨墨几个人前去木里大寺,等事情办完后便陆路直接前往缅甸的仰光港,登上卢太官安排的船只偷渡香港。
寒生嘱咐兰儿贴身穿上那件辟邪尸衣,江湖险恶多一点防范要好。
嘟嘟的体力透支尚未完全恢复,于是便坐进沈才华背后的小竹篓里,一行人出了蓝月亮谷后直插横断山脉,抄近路赶往凉山州。
数日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木里大寺,梵钟声声,香烟袅袅,香客们络绎不绝。
“诸位施主是来上香的么?”执事喇嘛见到他们遂上前施礼。
“烦请大师通报一声,我们要面见仁波切。”贾道长身穿灰色道袍上前说道。
“敢问施主从何而来?”
“蓝月亮谷。”寒生据实相告。
执事喇嘛闻言不禁愕然,惊讶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赶紧低声吩咐身后的小喇嘛速速入内通报,然后领着众人朝大殿走去。
殿门口,仁波切和白眉扎西老喇嘛接到通报后匆匆起身出迎,多少年来,木里大寺还是第一次有蓝月亮谷中的隐士来访。
“阿弥陀佛,施主是来自蓝月亮谷虚空么?”仁波切双掌合十,口诵佛号问道。
寒生上前一步拱手施礼说:“大师,我们从蓝月亮谷来到贵寺,有事儿相求,叨扰了。”
“诸位施主请入殿奉茶。”仁波切请众人入内,目光瞥了扎西一眼。
白眉扎西老喇嘛点点头,这些人确实是谷中隐士,自己曾在塔巴林寺偷窥过他们与楚大师等人的比武较技,而且与那两个小孩子在澜沧江边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此刻,嘟嘟身上盖了件衣服躲藏在背篓里,透过缝隙在偷偷的往外看,那只凶恶的大秃鹫始终让牠心里发怵。
“朱医生、贾道长,我们又见面了。”大殿中的椅子上站起一人,瘦高头扁,西装革履,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水气味儿。
“虚风道长,你怎么也在这儿?”贾道长见状感到十分的诧异。
虚风昨日自京城飞抵西昌,在市宗教局莫局长口中得知了二丫的消息后,便匆匆的赶到了木里大寺,不期在这儿与寒生一行巧遇。
众人寒暄一阵后落座,有小喇嘛奉上香茗。
“仁波切,我们此行是为寻找一个人而来,还望大师切实相告。”贾道长是老江湖,由他出面交涉比较合适。
“不知施主所寻何人?”仁波切问道。
“一个面似老妪的小姑娘。”
仁波切迅速的与白眉扎西对视了一眼。
“大师应该还记得吧,”贾道长将两人的表情看在了眼里,索性单刀直入的挑明了说,“前不久,大师曾以一世班禅的罡洞为其驱魔,那位姑娘的名字叫做‘二丫’。”
仁波切闻言长叹一声:“老衲惭愧啊,那晚驱魔正处于紧要关头之际,却不料被一只妖鸟给破坏了,功亏一篑啊。”
“胡说!老和尚分明是驱魔不成便狠心要杀,杀了她的。”有人忿忿不平的叫道。
“这是哪位施主?冤枉老衲也。”仁波切目光扫过一行人,并未发现有何人在说话。
“请大师将当时的情况如实相告。”贾道长面色严肃。
“唉,此事儿说来话长,还是请扎西来讲述吧。”仁波切叹息道。
白眉扎西于是便将在松林里遇见二丫,而后带其来到木里大寺请仁波切驱魔的前因后果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请问大师是......”贾道长江湖经验老道,疑惑的问他。
“老衲便是蓝月亮谷的守护者。”扎西面色郑重的回答道。
众人面面相觑,在蓝月亮谷中多年,竟还不知外面还有“守护者”。
“自古象雄王国以来,苯教就开始世代相袭着守护蓝月亮谷,迄今已逾数千年,防止外人觊觎、窥探和擅闯。前不久楚大师以及猪妖等异类闯入藏区妄想寻找虚空通道,就是被老衲给打发了。”扎西老喇嘛解释说。
“原来如此,有劳大师了。”寒生道谢。
“守护者职责所在无需言谢。”白眉扎西并不领情。
“仁波切,请问二丫现在何处?”贾道长将话头拉回到正题上。
“老衲不知。”仁波切摇摇头。
“我看见白眉老和尚在后面追,追二丫去了。”嘟嘟藏在背篓里揭发道。
扎西老喇嘛两根白眉竖起,犀利的目光朝传来话音的方向扫去,神情不悦道:“蓝月亮谷中都是高人隐士,为何不现身出来说话?”
“我偏就不出来。”那声音说。
“这是为何?”扎西不由得怒道。
“我怕......怕那只大秃鹫。”
“哈哈,”白眉扎西老喇嘛此刻蓦地醒悟过来,口中大笑说道,“原来是那只蓝色妖鸟在作怪。”
“才不是妖鸟呢,我是嘟嘟。”背篓内的衣服一下子掀起,由内探出一只巨大的弯喙,当其确认那只秃鹫不在大殿内,嘟嘟才一跃而出,雄赳赳的站在了鬼婴的身边。
“果真是那只坏事儿的妖鸟。”仁波切望见也是吃了一惊。
贾道长嘿嘿一笑,直截了当的问道:“扎西大师,您是否去追二丫了?”
扎西点了点头:“不错,当时老衲紧跟着便追出了大殿,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的轻功如此之高,竟然没有追上她,实在是汗颜啊。”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贾道长接着问。
“一直向东,那里是金沙江干热河谷,峰高谷深,杳无人烟,极度的干燥炎热,毒蛇蛊虫出没其间,一旦遇上干热如火的焚风甚至会将人烤熟化为干尸。”扎西老喇嘛解释说。
“何为‘焚风’?”寒生问。
“是一种自山顶沿坡向下吹的炙热风暴,能迅速蒸发掉植物和人体内的水分,如同火焚一般,且变幻莫测无从防范,堪称是人间炼狱。”扎西摇头叹息道。
兰儿闻言不禁担心起来,二丫还患有身孕,在那种恶劣环境下岂不危险?
此刻嘟嘟警惕的目光仍在防范着那只凶恶的大秃鹫,生怕其从哪儿突然的窜出来。
仁波切盯着这只蓝紫色的妖鸟,若不是牠搅局兴许就可以驱除掉那姑娘身上的“萌尸蜕变”了,“诸位施主,本寺的镇寺神兽南喀是为何人所伤?”他不无气恼的质问道。
“是我,怎么啦?”墨墨满不在乎的承认说。
仁波切惊讶的望着这个梳着两只小辫女娃儿,心下暗道:“蓝月亮谷中隐士果然了得,连一个小小的孩子都如此身手不凡。”
“大师,那只秃鹫正要加害嘟嘟,墨墨事出无奈才出手相救,不慎伤到了贵寺神兽,还请见谅。”寒生拱手表示歉意。
“久闻谷中神医大名,不知可否援手为南喀医治?”仁波切心情迫切的望着寒生,一面命小喇嘛去将兀鹫牵出来。
那只体型巨大的喜马拉雅高山兀鹫一侧翅膀耷拉着,左眼缠着绷带,一瘸一拐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大殿。
第二百一十章焚风
兀鹫南喀一眼瞥见蓝紫金刚大鹦鹉和牠身边的墨墨,顿时气得浑身颤抖,但其毕竟是寺院中的神兽,自视甚高,加之受佛教的熏陶日久,因此并没有发泄出来。而嘟嘟就不同了,见到南喀的惨样儿顿时开心的不得了,故意拍打着双翅和轮流瞪着左右两只眼睛,显示自己有着健全的肢体和五官。
寒生上前检查了一下兀鹫的伤势,左翅骨折倒是很好处理,他喂其服食了一粒通经活络的药丸,然后将断骨接驳复位并用夹板包扎好,约莫十天半个月就会痊愈了。
“仁波切,兀鹫的左眼球已失,唯有汗青可令其重生,可惜眼下此药手头已经没有了。”寒生不无惋惜的说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仁波切听到说南喀的眼睛还有希望复明,不由得欣喜过望,紧忙问,“朱神医,不知哪里有这种名为‘汗青’药呢?”
寒生摇了摇头:“当今世上只有一人会制此药,不过材料十分的难找,而且需耗费时日,不是寥寥数年便可以制成的。”
“难道朱神医也不会制作‘汗青’么?”仁波切疑问道。
“大师,‘汗青’并非普通药材,而是取自于人的尸体,并以一种极高深的祝由术来提取。”寒生解释说。
仁波切和扎西老喇嘛听寒生这么一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有良的手里还有一瓶汗青,他拿去为人接驳脊椎,应该还能剩下一些。”寒生见两位上师难过的样子,于是说道。
“朱神医说的是二丫的情人,那个独眼的有良么?”扎西老喇嘛问。
“正是。”
扎西点点头:“老衲与有良曾有过一面之缘。”
“朱神医,如今有良他人在何处?”仁波切满怀希望的问道。
寒生摇了摇头:“他已于月前离谷独自去寻找二丫了。”
仁波切闻言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虚风道长在一旁聆听良久都未搭腔,此刻开口说:“贫道前日在京城才与有良分手,他目前去陕西汉中留坝的李家沟了,那里是二丫姑娘的老家。”
贾道长此刻已经听明白,仁波切与扎西两位上师是出自于好意才为二丫驱魔的,无奈未能成功而导致其产生误解,这才连夜逃离了木里大寺,因此也不能完全的责怪他们。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的找到二丫,万一她逃亡途中病发身亡,寒生恐怕是会要终生自责的。
“寒生,我们赶紧去那个什么河谷找二丫吧。”兰儿亦是心中着急,在一旁催促着丈夫。
寒生沉思良久,随后说道:“贾道长,你们即刻前去汉中寻找到有良,告诉他有关二丫的情况,然后就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进入金沙江干热河谷,找到二丫后先以鬼壶为其渡气续命,然后会尽快赶到汉中与你们会合,因为血灵芝还在有良的手里。”
“我们也要去那个热的河谷。”沈才华和墨墨一齐叫了起来。
“那儿环境太恶劣,小孩子不能去。”寒生摇摇头。
贾道长心下寻思着,寒生虽然身怀“癔症神功”,但也只是速度快而已,其实并不识武功,若是鬼婴和墨墨两个人同行的话,祝由神功加上降头术那可就是万无一失了。
“寒生,就让这俩孩子去吧,另外加上嘟嘟和灵胎的协助,找到二丫的机会就大一些了。”他劝寒生道。
大家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寒生带着沈才华和墨墨进入金沙江干热河谷,其余人随同贾道长前往陕西汉中,最后在留坝县的李家沟会合。
“仁波切,等我们找到有良后,若是他手里还剩有汗青的话,我自会回到木里大寺为南喀治眼,现在事情紧迫就此告辞了。”寒生向两位上师辞行后,匆匆带着两孩子离开了木里大寺。
“贾道长,贫道可以弄辆车来,我们一道去汉中好了。”虚风随即挂了个电话,西昌的莫局长爽快的派来一辆面包车,载上众人一路向北直奔陕西方向而去。
金沙江干热河谷,横断山脉亿万年来被金沙江深度切割所形成,放眼望去,两岸满是一望无际的秃岭红壤,地表裸露,寸草不生,飞鸟匿踪,唯见几株矮小的酸角树孤零零的矗立在荒山上,不时的经受炼狱般热风的炙烤。
寒生带着沈才华和墨墨艰难跋涉在河谷中已经两天了,脚下的鞋底发烫,泥土干燥得直冒烟儿,携带的干粮和饮水都已吃完。鬼婴的头发乱蓬蓬的,嘴唇干涸得脱皮,墨墨也是无精打采,看来不应该带他俩来的。
四下里望去,目及之处杳无人烟,甚至连头野兽都没有,只有嘟嘟不辞劳苦的在半空中盘旋,牠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沈才华从衣袋里掏出仍在熟睡中的灵胎,轻轻的掐了他一把,小声问:“灵胎,你还是感应不到二丫在哪儿吗?”
灵胎揉了揉惺忪睡眼,在鬼婴的掌心中盘腿打坐,片刻后摇摇头说:“前不久曾有好多人经过这里,磁场混乱还是探测不到。”
寒生闻言大惑不解,这里人烟罕至、寸草不生,怎么会有好多人呢?
灵胎说完打个哈欠,又闭上眼睛睡了,他仍处于漫长的冬眠之中。
“簌簌簌......”耳边忽闻一阵杂乱的摩擦声。
寒生定睛望去,前面是红褐色的风化岩碎片带,从岩石缝隙中爬出来很多大小不一的黑褐色毒蛇,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有多少。这些蛇约有一米多长,长着椭圆形的脑袋,颈部背面呈现出白色的眼镜架状斑纹,正朝着他们合围过来。
“小心!这是眼镜蛇。”寒生赶紧发出警告说。
鬼婴与墨墨止住了脚步,两人看到这么多的蛇聚集在一起感到很新奇,蓝月亮谷中山鸡野兔很多,但还从来都未曾发现有毒蛇。
为首的那条眼镜蛇体型巨大,身长足有丈许,上半身直立竖起颈部两侧膨胀如风箱,金黄色的眼镜圈纹夺目耀眼,口中发出瘆人的“呼呼”风声,一尺多长的蛇信子冲着墨墨不住摇摆,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腥骚之气。
墨墨面色无惧,“呸”的一口毒痰从嘴里激射而出。
当那块泛着淡绿色泽的毒痰飞至蛇王面门时,“啪”的声响竟被其一口吞了进去,随后咂咂嘴巴似乎很好吃。
墨墨大怒,再次“啐”出一口浓痰,大血蚤威风凛凛的骑在了上面,颈后鞭毛猎猎,探出锋利的口器准备突刺。
眼镜蛇王“呼”的喷出一股水汪汪的毒汁迎头还击,好个大血蚤,见到毒液近前时矫健的后足用力一蹬痰块纵身跃起,凌空直扑过去落在蛇王的脑门上,紧接着口器闪电般的刺入、拔出、蹬足、反弹、倒射回到墨墨口中,动作敏捷一气呵成。
眼镜蛇首领使劲儿的甩着脑袋,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随即双目渐渐变得血红,眼镜蛇即便再毒也抵挡不住血降头的蛊毒。
“呼呼呼......”眼镜蛇王发出绝望的嘶鸣,众蛇蜂拥而上,呲着尖利的毒牙发疯似的紧贴地面直冲过来,发出震耳欲聋的沙沙声。
寒生见状大惊,赶紧拽着俩孩子扭头逃跑。
“不......不好啦,焚风来啦。”半空中突然传来嘟嘟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晴空朗朗,原本没有一丝云朵的蓝天里,山巅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团剧烈翻滚着的乌云在盘旋升腾着。
此刻空气逐渐的扰动起来,发出阵阵恐怖的尖利啸声,赤褐色砂岩灼灼闪光,炽热的气流沿着山坡如雪崩似的倾泻而下。
蜘蛛、山蝎、百足等小昆虫纷纷四处逃窜,被火舌撩天般的炽热空气一扫便蜷缩卷曲起来,很快就被烤熟了,那些眼镜蛇见状也都顾不上进攻寒生他们,一哄而散的钻进了砂岩裂隙深处去了。
寒生大惊失色,传说中的“焚风”竟然如此恐怖,若是人的皮肤暴露在热气中定然会被灼伤。此刻已不及多想,他眉间伏尸魄骤然睁开发动了“蝇眼神功”,一手一个抓起鬼婴和墨墨撒腿就跑,动作迅疾如鬼魅一般,纵使如此,后背上依旧感觉得到热风袭来时的那一丝火辣辣的疼痛。
“快往山的后面跑!”嘟嘟在半空里拼了命的叫喊着。
焚风都是出现在山脉的背风坡,是由过山气流下沉而形成的炽热阵风,金沙江河谷垂直落差达数千米,因而形成超临界流以极高的速度冲下山,挤压空气而释放出大量的热能,十分的可怕。
寒生以闪电般的速度夹着鬼婴和墨墨避开了那股炙热的气流,及时的跑到了山岭的另一面,顿时感到浑身骤然一凉,就如同三伏天掉入冰窖一般。
“好险啊。”沈才华与墨墨面面相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寒生爸爸好棒啊......”嘟嘟在半空里高兴的拍打着翅膀。
寒生喘息甫定的放下俩孩子,随后抬眼望去,远处地平线上现出一抹绿色,那里便是金沙江干热河谷的尽头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舂衣仙
雨雪霏霏,紫柏山中云雾缭绕,朦朦胧胧,寒气袭人。
有良沿着泥泞的小路走进了李家沟,农户家中炊烟袅袅,几只土狗懒洋洋的伏在门槛上,望见陌生人无精打采的吠叫了两声,然后又打起了瞌睡。
村东头的那三间破旧的老宅静悄悄的,房门紧闭像是很久都没有住人了。透过柴门望去,院子里的辘轳、缰绳以及水桶散乱在地上,与他和二丫离开时的情景一样。
有良伸手摘下铁挂钩走了进去,穿过冷清的院落,推开门扉来到屋子内,见桌椅板凳上面和房间角落里已然积满了灰尘,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放下背囊默默的坐在炕沿儿上沉思起来。
二丫并没有回来李家沟,那么究竟会去哪儿呢?她在结识自己之前从未出过远门,以后两人去过所熟识的地方有铜川孙家源、京城憨叔家、昌瑞山地下古墓、清源寺遗址、河东风陵寺,对了,关中地脐......她是否因自己面容的改变而躲进了地脐里呢?
邻家大婶听见动静出来,瞧见房门打开于是过来查看,她见到有良先是一愣,随即便认出他去年曾经来过的。
“咦,你不是二丫的对象吗?她没同你一起回来么?”大婶打量着有良,不无诧异的问道。
“我们走散了,俺以为她先回来了李家沟。”有良眼神儿迷茫,口中叹息着。
邻家大婶告诉他,自两人走后房门一直空关着,没有任何人来过,说完便热情的邀请有良到她家里去吃饭。
“大婶,不了,俺还要马上动身接着去寻找二丫。”有良谢绝了邻家大婶的好意。
有良翻了翻柜子的抽屉,没有发现纸笔,于是到灶坑里找出一根烧焦的木炭,在屋内粉刷着石灰水的墙壁上写了几行字,然后背起行囊关好门,最后留恋的望了一眼老宅,默默的离开了李家沟。
是夜,月色清凉,李家沟的村民已经沉入梦乡,农户家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随后又归于寂静。
紫柏山上闪出一个瘦弱的女人身影,身穿小花袄扎两只小辫,怀里还抱着一只黑猫,径直奔村子东头的李家老宅而来。
她蹑手蹑脚的行走在村中土路上,脚踏积雪发出轻微的“咔咔”响声,有几只警觉的土狗闻到脚步声从农家院子里窜出来一阵狂吠。
月光下,那女人的脸上布满了褶皱,五官移位,模样狰狞可怖。但见她两眼一瞪面露凶光,霎时间那些土狗浑身竟如筛糠般的瑟瑟发抖,夹起了尾巴乖乖的爬伏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吭气了。
“媚娘,我们终于回家了。”二丫老态龙钟的脸上缓缓流淌下冰凉的泪水。
“喵......”那黑猫懂事儿的轻轻应了声。
二丫抱着媚娘走到村东头自家的柴门前,目光默默的凝视了许久,然后轻轻的纵身跃起,如鬼魅般飘进了院子里,伸手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月光透过窗棂射进屋内,所有的摆设都同爹爹活着时一样,二丫触景生情又落下泪来。
“喵呜......”媚娘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儿,从二丫怀里挣脱下来,扑到北墙下兴奋的呜呜直叫。
二丫瞥见白色的墙壁上仿佛题有字迹,于是借着微弱的月光近前细瞧,一望之下,竟如雷击般的一震,身子禁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那墙壁上题写着:“二丫,俺已经拿来了医治尸蜕的血灵芝,可你究竟在哪儿呢?俺先去临潼秦始皇陵,然后再到关中地脐去寻你。有良。”
那落款的时间竟然就是今天......
二丫看到这里,内心再也抑制不住久久压抑着的情感,骤然失声恸哭,口中喃喃说道:“对不起,有良哥,我不再躲着你了,呜呜......”
许久,二丫抹干了泪水决然说道:“媚娘,我们这就去找有良哥。”
“喵呜......”媚娘闻言大喜,一个劲儿的点着头。
二丫从柜子里找出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了挎包里,又翻出一条围巾将自己的脸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视物。
月色如水,万籁俱寂,她抄起媚娘出门,但见其身影晃动飞身跃出院墙,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夜行列车飞驰在连绵起伏的秦岭山区,在一座座山洞间穿梭,“隆隆声”不绝于耳,旅客们都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有良坐在窗前一点困意也没有,心中一直盘算着二丫可能的落脚之处,不管怎样自己也得下去地脐里一趟,万一她还不在那里的话,接下来该到哪儿去寻找呢?
也不知何时上来了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妪,发丝已斑白,眉弓突兀,眼睑深陷,面如菜色,仿佛营养不良似的。打她一上车,疑惑的目光便盯在了有良的身上,随即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
“小兄弟,老妪瞧你身上桃花邪气太盛,怕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老太婆一口的陕西东府方言,直言不讳的问道。
有良睁开了阴眼,看不出此人有什么古怪,在江湖上行走,处处得多留点心眼儿。
“什么‘桃花邪气’?俺不明白,阿婆可否讲得详细一点?”有良说道,这老太婆身着黑色布褂和裤子,连内衣都是黑色的,脚下也是一双黑袜黑布鞋。
“老妪在关中一带瞧风水已有四十余年,人称‘舂衣仙’。”老太婆自我介绍说。
“看一次收费多少钱?”有良说道。
“小兄弟这么讲就太俗气了,”舂衣仙面色颇为不悦,“但凡术数高手见到异象之人难免技痒,岂能以金钱相论之?”
江湖中不泛一些奇人异士,性情也都大相径庭,有良心中不禁暗道,瞧这老阿婆长相怪怪的,谈吐不凡,说不定就是位隐士高人呢。于是其不敢怠慢,赶紧解释说道:“阿婆,对不起,俺不是这个意思。”
舂衣仙的面色缓和下来,诧异的望了有良那只阴眼一下,然后从斜背的挎包里掏出一把黄褐色的连鞘木剑,约有一巴掌多长,上面雕刻着一连串怪模怪样的符箓。
“这是老妪使用多年的桃花斩,极为灵验。”舂衣仙干枯的手指轻抚剑鞘,神情仿佛很是陶醉。
“桃花斩?”有良头回听说。
“此剑专斩第三者,但凡夫妻有外遇当以此物斩断情丝,除却桃花,便可保家庭和睦,身体安康益寿延年。”
有良“噗嗤”一乐:“俺哪儿里会有什么‘第三者’?”此刻从老太婆的话语中,他已然认定她应该是个江湖骗子。
舂衣仙面色蓦地一板,严肃的说道:“你的身上就附着有三个女人的阴邪之气,老妪一望便知。”
有良淡淡一笑:“阿婆,这次您真的是看错了,俺还没有结婚成家,哪儿来的三个女人?”
“哼,”舂衣仙愠怒起来,“老妪好心渡你,小兄弟却如此的冥顽不灵,真的是气煞人了。”
有良见老婆婆生气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说:“阿婆,那您就随便‘开斩’好了,看看那几个‘第三者’在哪儿。”
舂衣仙闻言更加的愤怒不已,厉声呵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第三者’插足,而是三个女鬼缠身,你以为就那么容易对付吗?”
“三个女鬼?”有良心道,还真是越说越玄了。
“奇怪,”舂衣仙疑惑不解的自言自语说着,“这三个女人年龄相差如此悬殊,还是‘老中青’三结合呢。”
“年龄悬殊?”有良忍俊不已。
“不错,一个起码上千岁了,一个倒是二八豆蔻年华,那小的就更奇了,竟然还不曾满月。”舂衣仙眯起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
有良闻言心中一动,这老太婆说的不会是董贵妃和吴凤娇吧?但还有一个不曾满月,那岂不是个婴儿?”
舂衣仙左手掌伸直,将桃花斩自鞘中抽出平放在上面,嘴里嘟嘟囔囔的诵起了咒语,那只桃木小剑竟然缓慢的旋转了起来,最终指向了有良撂在身旁的那只旧背囊。
“小兄弟,你的背囊里有古怪,打开来瞧瞧。”舂衣仙不容置疑的吩咐道。
有良心中暗自吃惊,这老太婆倒是有些道行,竟然看出来背囊里有古怪,难道指的是那幅《敦煌夜魇图》么?董贵妃和吴凤娇确实在里面,可是令其迷惑不解的是,那个所谓“不曾满月”的婴儿又在哪儿?
他抬眼望了一下车厢内,列车“咣当咣当”的摇晃着,人们都昏昏欲睡,没有人注意到他和老阿婆,于是便解开了背囊的系带。
果不其然,那只桃木小剑的剑尖直接指向了画轴,随即便微微颤动起来。
“哦,原来女鬼们躲在画轴里,”舂衣仙见状恍然大悟,嘴里悄声吩咐说,“把画打开,让老妪施展法术。”
有良略一迟疑,最终还是解开了布带,将画轴轻轻展开在座椅上......
第二百一十二章桃花斩
舂衣仙一望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久久凝视着画面,口中喃喃说道:“张道陵的《敦煌夜魇图》失踪了近两千年,想不到老妪今日竟然得见。”
这个老太婆还真的不同寻常,竟然能够一眼认出此图的来历,有良心中寻思着。
一轮皎洁的明月静静的横亘在夜空里,无边无际的戈壁滩,古城默默矗立在黄沙丘之中,月色如水,万籁俱寂。
画中依稀得见三个女人站立在沙丘上,抬头仰望着缥缈的夜空,一个着戎装黑色披风的董贵妃,一个是全身白衣素缟的吴凤娇,她的手里还牵着一个肉嘟嘟白白胖胖的女婴。
“果然是三个女鬼,待老妪祭出‘桃花斩’,将她们悉数斩杀。”舂衣仙深凹的双眼发出幽光,恶狠狠的说道。
“且慢,阿婆,”有良赶紧拦阻说,“她们不是什么女鬼,而是俺的朋友。”
“你说什么?”舂衣仙闻言疑惑的望着有良,惊讶道,“你认得她们?”
有良点点头,指着画中人说:“这个年长的是董贵妃,另一位是俺朋友的未婚妻,这个婴儿嘛......”他说不上来了,奇怪,难道是董贵妃生的?
“哼,”舂衣仙冷笑不已,“三鬼之中,就属这个婴儿邪气最重,她是谁?”
是啊,董贵妃在西域之门的地下洞窟中待了两千年,直到前不久才与黄老魇重逢,哪有这么快就产下婴儿的?而且还是在吴凤娇手里牵着,与情与理似乎都讲不通。不过也难说,客家嬷嬷不就是个把月不到就分娩了么......想到这里,有良心中蓦地一惊,连忙把眼睛凑近画面细瞧,发现那婴儿的手脚格外的粗胖,在其额头上隐约还有一只立眼,但是仿佛眼皮已经合上,只依稀辨识出一道细细的肉缝。
“活师,竟然是活师,她什么时候跑到画轴里面来了......”有良口中喃喃自语。
“你是说‘活师’么?”舂衣仙愕然的望着他。
有良回过神儿来,点点头:“是一个六百年前老太监的子孙。”
舂衣仙面色异常严肃的说道:“小兄弟,此事儿非同小可,请你把务必将实情告之老妪。”
有良沉吟片刻,江湖上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啥人都有,这个名叫“舂衣仙”看风水的老阿婆究竟是那一路人呢?她不但见多识广,而且这么愿意“乐于助人”,自己眼下还是不动声色的顺其自然为好。
“阿婆,事情是这样的,”有良说道,“明朝初年有位司礼大太监钢铁,曾得到青田同乡国师刘伯温传授异术,于入宫阉割前存下了一滴元阳。此人后来于‘靖难之役’中阵亡变成了一具行尸,埋葬在了京城八宝山的地下墓穴内,数百年后,那滴元阳孵化成了一只‘活师’。活师的幼虫碰巧与一个女人的阴精结合,在不足月余时间内便生下了画中的这个女婴。”
“此话当真?”舂衣仙闻言惊讶不已。
“是俺亲眼所见,但不明白的是明明婴儿在小木屋里,怎么会突然失踪跑进了画里?”有良此刻依然大惑不解。
舂衣仙思索片刻,然后问道:“这幅《敦煌夜魇图》你是从哪儿里得到的?”
“纯属是一次机缘巧合,无意中所得。”有良搪塞道,江湖上言多必失,不能啥都告诉别人。
舂衣仙嘿嘿一笑,似乎也并不在意,并接着问他:“老妪断定那婴儿是刚刚诞下,还尚未洗去羊水就失踪的,对吧?”
有良点点头:“没错,您是怎么知道的?”
“但凡婴儿出生的一刹那间,便是由阴间转入了阳世,此刻虽然接触到了空气和光线,但只要身上的羊水没有洗去,也未曾吃过母乳,其仍旧是处于中阳之身。但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随着肺叶张开发出啼哭之后,中阳身则即刻消褪了。”
“‘中阳身’是什么?”有良又是第一次听说。
“哼,简直孤陋寡闻,既然人死会进入七七四十九日的中阴身,婴儿出生当然也有中阳之身了,不过十分的短暂,稍纵即逝而已。”舂衣仙不满的答道。
有良还是有些不明白。
“人的生死无非是魂魄之顺逆而行罢了,顺行则死,逆行则生,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亏你经历了这么多的奇遇。”舂衣仙解释说。
“俺终于明白了,小‘活师’当时从老祖的手里滑落,碰巧掉在了《敦煌夜魇图》上,由于其正处于中阳身的状态,于是便轻而易举的进入了虚空,难怪大伙儿怎么都找不着呢。”有良恍然大悟道。
“嗯,孺子可教,”舂衣仙满意的点点头,“‘中阳身’的状态下可以穿梭阴阳两界,亦能见常人所看不见之物,只不过刚出生记不住而已。”
“阿婆,这个‘活师’婴儿是个怪胎,出生时还包着一层白茧,您若是施展法术,将她除掉即可,千万莫要伤害了另外两个女人。”有良叮嘱道。
舂衣仙费解的望着他:“可她们都是女鬼啊,将来是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不,”有良坚定的说道,“董贵妃在地下苦苦守候了一千多年,只为见到她的丈夫。而吴凤娇殉情而死,在画中等待着尸变的机遇好与情人相会,尽管希望很渺茫,但她还是愿意一直等到柱子成亲的那一天。她们二人尽管都是鬼魂,但这份情义却是当今世人所不及的。”
舂衣仙惊讶的看着有良,口中啧啧叹息着:“想不到小兄弟年纪不大,却也如此看重情义,如今市面上像你这种人倒是越来越少了。好,老妪答应你,‘桃花斩’只对这个怪婴下手便是。”
“多谢阿婆。”有良感激道。
舂衣仙随即嘴里再次诵起了咒语,掌中的那支桃木剑剧烈的跳动起来,剑身渐渐现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并隐约发出雷鸣之音。
“唗!”舂衣仙蓦地暴喝一声,桃木剑猛地跳起一尺多高,然后剑尖冲下化作一道金光闪电般的射进了画中。
有良睁大阴眼紧张的盯着画里的三个人,生怕“桃花斩”误伤到董贵妃和吴凤娇。
《敦煌夜魇图》的夜空之中划过一道明亮的流星,直奔黄沙丘上的三人而去,“桃花斩”果然犀利,舂衣仙的法器还真有两把刷子。
“咦,怎么啦?”舂衣仙蓦地惊叫了起来。
夜空里,那道流星的速度突然间变慢了,在画中人的头顶上空折着筋斗如同自由落体一般垂直掉了下来,笔直的插在怪婴脚下的黄沙中......
画里的“活师”怪婴咧嘴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一口黄牙,撅起了小屁股竟然伸手将桃木剑拔出,高兴的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舂衣仙痴痴地盯着画面,许久,这才懊悔莫及的幽幽说道:“是老妪失算了,原来张道陵在这幅画中设下了禁制,任何法术在里面都要失效。唉,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便如何是好,‘桃花斩’可是老妪两千年前的祖传之物啊。”
有良在一旁心下暗道,方才也忘记了提醒老阿婆一旦入画则武功法术全失的事儿,要不要进去替她取出来呢?还是别让其知道自己有自由出入的能力,江湖上人心叵测,不可不防。画轴收了舂衣仙的法器也是其自找的,将来留着自用也不错,他不怀好意的想着。
“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有良关切的问道。
舂衣仙摇摇头,叹息说:“眼下唯有请老妪的堂兄出面了,小兄弟,你这是准备要去哪儿里?”
“临潼。”
“那太好了,老妪和你一路同行,堂兄就居住在临潼。”舂衣仙面露喜色。
列车停下了,小站又有新上车的旅客走入车厢,有良将画轴卷起收进了背囊内。
“阿婆,您的堂兄也是个风水师么?”有良问。
“不是,”舂衣仙摇头说道,“老妪祖上在秦国曾官至长信侯,一共留下两支嫡裔,堂兄的先祖为长子,世代为守陵人,老妪则是次子一脉,以阴阳风水为生。”
“守陵人?”
“嗯,临潼的秦始皇陵。”
“秦始皇的陵墓现在还有守陵人?”有良不免有些诧异,古时候肯定是有看陵的,可是这都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啊。
“阿婆,您的祖上叫什么?”有良颇为好奇。
“嫪毐。”舂衣仙应了声后,就不愿意再多说了。
清晨时分,列车徐徐的驶进了西安火车站。
有良挎上背囊与舂衣仙下车,在站前广场的小摊上胡乱吃了点早餐,然后乘汽车来到了临潼。
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门前车水马龙,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排起了长龙,等待着入馆参观,其中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老外。
两人绕过停车场,沿着一条隐秘的小径向树林深处走去,不久就瞧见了山坳里树荫掩映下的三间土坯房。
“堂兄就住在那里,平时以卖烧烤为生,堂嫂早年瘫痪卧床,且慢......”舂衣仙正说话之际,突然间警觉了起来。
“阿婆,怎么了?”有良诧异道。
舂衣仙压了低声音,悄悄耳语:“老妪感应到堂兄家中的房子里充斥着一股凛冽肃杀之气,与以往完全两样,我们从山后绕过去。”
太阳已经升起,但舂衣仙却仍然周身汗毛竖立,心中忐忑不安。
有良倒是没有任何的感觉,跟在老阿婆身后蹑手蹑脚的在树林里绕行,突然,舂衣仙止住了脚步,面露惊恐之色。
灌木丛下面的杂草中,静静的躺着两具尸体。
(长按并识别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