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钟专栏晋语汾阳方言短篇小说二货

前情提要

本文系《二货》的下篇。

在上篇里,二货被吴子富陷害,进了班房一个月,吃尽苦头,总算出来了。二货会找吴子富复仇吗?吴子富会如何应对?两家人的恩怨会如何解决?未来吴子富和二货二人会有什么结局?

(……接上篇)二货妈看见她厮儿失散活塌、浑身土呯生火地,心疼得抱住她二货就一气哭。大厮儿和儿媳妇子劝谏开,才坐下问询。听见他厮儿使唤了吴子富的一块现洋,老国忠展手就刷了二货圪节刮子:「把你祖宗,一圪星儿刚骨志气也没啦!你接的他的钱儿要怎咧?咹?!人家站到半壁看你的笑式儿咧,接了人家的钱你就把脸活到人家脚板底啦,任由人家跐踩、唱快,你还年青、你还整活人呀!你怎么就连这圪星儿脑子没啦?气闷心!」「我白给他跑腿咧?白住这一月班房咧?伺候死人还挣顶孝帽子咧!」二货顶他爹。「吃上『顶药』啦?!你看这狗日的不翻这『百胗儿』,吴子富仨逼头打不出一个口含钱来的人,凭甚给你一块咧?就你这脑水连人家的脚后跟也拾不上,这辈子也不用谋的翻身,人家用一块现洋把你看彻啦!」说罢,扬手又要打,他大厮儿赶紧拦住,对二货说:「二儿,少说上俩句吧。」气得老国忠圪擞咧。(顶药,治疗花柳病的药。汾阳话引申为别人顶犟自己时回怼)后晌,老国忠从柜槽子里揣出一圪瘩现洋装上去了吴子富家,进门给吴子富撂到炕上,一句话不说,弯身就走。「国忠,国忠,这是做甚咧?你等等......」吴子富就下炕卜踏鞋,出门子。老国忠走到转扇儿那儿哈的稠稠地,「啐」一口唾到地下,扬长走了,得脑也没调。吴子富站到穿廊底下,冷失笑了一下:「值钱儿的,哼!」弯身回了居舍了。「这就把国忠得罪枯啦!」他老婆说。「嗬!得罪就得罪下了,又不和他在一个锅儿里搅稀稠!浑家儿捣烂也做不成一块,圪节班仗们还能把老子搓圆捏扁咧?!那二货不给上『刹口』再过二年能吃了人!」吴子富说。(刹囗,汾阳方言,马嚼子)老国忠请将苏景斋来给二货看病,又吃汤药,又熬上药水洗涮,两月工夫才把一身疥治好,浑身脱了一层皮。背过二货老国忠对苏景斋说:「景斋,你看是人能做下这事情?俺厮儿这是不死也跌了层皮呀。吴子富就打不到人数阖里!」「呵呵,国忠哥啊,躲兑些儿。人么,伶俐乖巧,吃不住老天爷爷打搅咧。人有千算,天就一算。天要算开比人巧的多咧。人呀!尽行善积德还有坷坷绊绊咧,还敢做些瞎扒事情?」苏景斋说。后来苏景斋又告二货:「二鬼,人说吃亏人儿常在么,可是不能老吃亏呀?老人们说吃亏要教伶俐咧,咱不逮人的便宜,也不能教人老捉大头。俺孩儿们年轻两岁,这一跤跌的重,也是好事,人疼了就能记住。解下啦?」说的二货两呱呱泪,圪点得脑。二货二十二上有人给上门提亲,女方问讯门头根底就问到吴子富名下。那家把人家唤到居舍,他老婆给泼了盅茶,吴子富说:「国忠家门头根底咱拍上脯子说,通梢没圪节!好门头!」听的女方亲戚脸上喜嗖嗖地,「可是......哎呀,教我怎说咧?」女方亲戚说:「说吧,吴掌柜,不用碍口识羞地,咱就听实话咧么。」吴子富说:「这猴厮儿呀,你是不知道咧,甚的鼓儿也敲。五七事做的多了,人家警察局要往牢里弄咧?咱和上头也多少能说上话,求爷爷告奶奶,好话给说下一河滩,人家这才应承下剗住一月班房。因为怕孩儿在阖里受制,还给留了一块现洋。这些话我没在国忠名下说过。说了,你这是卖好咧?一村里再能帮上甚咧?不是这道理?」编得圆圆活活地,说的女方亲戚直圪点得脑。「这不是一月头上出来,落到原处国忠还告人是我把他厮儿送进的来。人家把那现洋往我炕上一撂,凹下眉眼,一句话不说走了。至这阵儿和我不过句!你说一村里,我大人树马地凭甚和圪节孩儿过不的咧?那家就不来回想!我这是图苦受了连身卖咧!唉,就他那指教孩儿们?那孩儿可有『戳拐』的眉眼咧,住班房是小事。」吴子富喝了口水。「按说这些事一村里应当是打帮『掩苫』住些儿么,咱还倡扬人家的『短头私弊』咧?可咱这人是好说个实话,一就一,二就二,不由人呀,跟上这个儿口可得罪的人不少,你们也不敢恼怪哈。唉,这家人家人性不堪,闲常不共事根本看不出来......」一泡说,后来女方亲戚给吴子富作了个节奉揖:「吴掌柜是块直人呀,有甚说甚。」蔫脑地走了。一泡说,把女方亲戚送到大门外,吴子富朝老国忠那厢瞅了一眼:哼!娶媳妇子?捉母狗的吧!搅人买卖,破人婚姻是损事,人家吴子富连「行行」也不打。二货的婚事没成了。吴子富二厮儿的婚事也散啦,娶过郭恩泰女,媳妇子自家把自家烧下一脸疤,成天打阎王骂小鬼,挆天摔地,没一月就蹬蛋了。他老婆问他:「这不是在人家国忠家身上作下孽呀?」「啐!没风水口,扯烂你狗的!」吴子富一口唾过的!吴子富是邪住国忠家了,不是交公粮的时候「圪厾」给村公所的苟明德在斤称上手重些儿,就是教他「二家败」和赌鬼张智调引的二货耍钱压宝,等二货跌下大豁了,谋数国忠河滩堰上的二亩水地;见二货主意正,不上他们的鬼八卦儿,又「擿树」的村里一茬茬和二货「生牙惹气」,反正是猫上树狗撵的紧,不拉空儿。民国三十一年秋天,一队日本人进边山「扫荡」,弯回来驻到桃柳村。概是在边山吃了「卜榔」啦,见还有伤兵,一块一块凶神地,没好气的。进村就要吃要喝,见吴子富家门楼子阔气,相跟的村公所的还有翻译就到吴子富家。正碰上吴子富出门子,日本军官「呜哩呜哩」地说了一气,一摆手,翻译说:「吴先生,太君说了,有幸造访贵府,和你交个朋友,为了大东亚共存共荣,希望你为皇军提供一定军需,将是你的光荣,也是体现日中亲善。太君还说......」「等等,等等,我没听清,甚呀?日中亲善?坡头俺大姐浑家儿给『亲善』的没人啦!哦?把姐姐家门上『亲善』绝了,再问兄弟要粮要吃耍?!你告他,有?咧!?大哥和他是朋友?!」吴子富不知道是怕还是气得圪擞咧。翻译姓金,可能没坏尽良心,没把实话翻给,剗是说没粮。日本人不是吃素的,手套也没脱,「三宾的给」就刷了吴子富一圪节逼头。「在这村里只有老子欺负人,还能轮上你狗日的打老子?」吴子富悠开手里的文明棍儿,一棍子就刷到日本人耳门叉里,见了血啦。这下可搓啦,几圪节日本鬼子把吴子富按倒,拖的龙天庙外头,绑到槐树上。一伙把全村人箍到庙前,听训话。说桃柳村刁民对抗「圣战」,殴打太君,为儆效尤,须当严惩云云。吴子富扫了一眼村里的人:「全村的人给我听的!是咧,老子欺负人,做损事,今儿报应来啦!可惜给老子报应的是日本牲口,不是你们!老子敢打日本人,你们谁敢咧?!看的你们一村人扁扁地!」有俩圪节日本兵用枪?子朝吴子富脯子头、脸上拦头抺面墩了十来下,当下血污画淋地。吴子富缓了口气:「老子这下甚也没啦,谁要想参军打日本人,不管是当勾子家还是八路军,盘缠路费我出,你们问苏景斋要的。景斋,就当我借你的,再一辈子填还吧!谁敢使唤这钱?曷一个敢咧?!你们......」还没说完,那日本人抽出洋刀来,斜麻茬就把吴子富砍了。吴大少要往上蹑,给那牲口反手一刀就砍杀;吴二少吓得屙尿下一裤,疯啦;大少家媳妇子怕给日本人糟蹋了,跳了崖;吴子富家老婆见一时一霎家败啦,一得脑朝日本鬼子「?」过的,也给一洋刀劈杀,大少两岁的厮儿给村里的人捂住口,没哭出声来,算留下一口口人。吴子富家的粮食、绸缎、金银财宝日本人往城里拉了二十六车;铜钟地的一宅院一把火烧成黑窟窿。第三天,二货不见了,多年也没信儿。一九五四年,老国忠正在门前搬的碗饭吃,见从东面上来块人,穿的军装,是当兵的。国忠确实老了,一只眼甚不看见了。人家到了跟前,国忠还问:「同志,寻谁咧?」那军人「噗通」地给国忠跪下:「爹爹!」哭得恓惶煞。国忠心里一悸儿子「二、二货?二货?」把碗放到一壁子,抱住他厮儿的脸,低到跟前一看「是俺二货,是俺二货!」一脸泪蛋。村里的人早围下一圪瘩啦,乱招呼二货,有一茬茬提明:「国忠,先把孩儿引回的么。」这才一嚢一伙往居舍走,他哥哥正出院,一见也是高兴的。二货问:「妈妈咧?」人们都静雅地啦。「刚解放就殁了,咱这儿狼闹的凶,在地里咬杀了。」国忠说。(解放初,汾阳西部乡村确实狼祸严重,乡民死伤不少。希望有心人能做调查成文,拾遗补阙。)二货又一气哭。第二天,桃柳村炸出块「新闻」:二货要去吴子富坟上的咧。半前晌,村里能跑动的都跟上去地里看稀罕。吴子富尸首当初在槐树上绑了一黑夜,没人敢收尸,第二天后晌,日本鬼子、皇协军把吴子富家的东西掇摞完,退上走了,村公所的人才把他解下来。苏景斋把自家的棺材捐出来,说不管怎吧,吴子富没投了日本人,要当了汉奸比谁也赖,最后还硬气了一回,把我的寿器给他用了吧。村里的人说吴子富:贼狗日的,霸横了一辈子,最后连身儿正经衣裳也没啦,不用说寿器啦;有的说要按那家和恩泰散了亲事,女子又嫁到咱村里,那家没劫害年生,也算没赖彻底;还有的说吴子富一辈子爱逞张,就圪节「狗炸挨」。吴子富墓子上的草稀零零的,二货从书包里掏出香、蜡点上,一口咬开酒瓶子盖儿,一瓶子烧酒都倒到坟上。又从书包里掏出个纸包包来,有人凑过的看,是一把把一把把头发,用棉线扎的。二货说:吴子富!你狗日的听的哈!这是在油房坪杀的,俩块;这是在交城杀的,一块;这是在沁源杀的,一块,这人小咧,约摸有个十六、七?那应时悬下不了手,可是我不杀那家,闹不好那家就要我的命咧呀,没办法......二货捎的说捎的点,一股儿「燎毛圪榄」味呛得人。「十七个!吴子富!老子亲手杀了十七个日本人!你要觉察不多,这还有十二块朝鲜战场上洋鬼子的。」又掏出一包包来点着,说是头发,倒像狗毛,黄哈哈地。「曩年子你临死前囔的葬经,老子一字不落都入了耳朵啦,当已原初就为了赌这口气!后来参加了革命,老子更精明了,老子是为了国仇!你是为了私愤,你曩年子留下话就为了激得全村人替你出头,教全村人陪伴你死!你算错啦!吴子富,桃柳村的人善,不怂!解开轻重了!啐!」二货弯身往村里走,村里的人跟的一溜,腰展展儿地,踩的地「嗵嗵」地。二货在军队上是团长,名字唤个张胜富,自家起的名字。二货走的时候,把在村里吃百家饭,没人收留的吴子富孙子引上走了,那孩儿十三了,饥一顿饱一顿,黄皮寡瘦地,长的也不起眼。人说二货度量宽咧,也有人说咱桃柳村除了吴子富和苟明德没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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